官道上的風,帶走了林間最後一點屬於生命的塵埃。
陸羽重新上馬。
那匹踏雪烏騅感受到了主人心緒的平複,刨蹄的動作停了,步伐恢複原有的沉穩韻律。
“饕餮堂,‘縫魂匠’下屬的原料采購部門。”
陸羽在心中,為這個新出現的組織進行著職業性的歸檔。
“專門負責采集高品質‘生命材料’,如此說來,國師的‘縫魂術’屬於研發或生產環節?”
“整個組織的架構,還需更多樣本進行剖析。”
他的思路,清晰得如同解剖刀劃開的創口,精準,且不帶任何感情。
“目標地點:雲夢澤,白骨洲。”
“任務優先級修訂:一、抵達現場進行勘查。二、評估‘主工程’的汙染範圍與危害等級。三、製定並執行清創方案。”
他輕抖韁繩,踏雪烏騅會意,速度加快了幾分。
一人一馬,在寬闊的官道上化作一道移動的墨點,朝著南方疾馳而去。
三天後,南陽府。
這是一座遠比京畿城鎮繁華的南方大府,臨近雲夢澤水係,商貿往來頻繁。
城中人煙稠密,街道兩旁酒肆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
然而,當陸羽牽著馬步入城門的那一刻,他那雙閱屍無數的眼睛,便察覺到了整座城市脈搏中的不協調。
這座城市的“氣色”不對。
它就像一個患有嚴重水腫、內裡早已虧空的病人,卻用厚重的脂粉強行塗抹出紅潤的假象。
街道上的富商士紳,一個個麵色紅潤得病態,腳步虛浮,眼神中透著一股被藥物催發出的亢奮精光。
而那些販夫走卒,則大多麵黃肌瘦,神情萎靡,眼窩深陷,像是被某種寄生蟲長期吸食著生命力。
兩種極端,共存於一城。
一種病態的供需關係。
“局部生態係統的生命能量,存在係統性的、非正常轉移。”
陸羽心中給出了初步診斷。
“有‘寄生體’在汲取一端,去‘飼養’另一端。”
他找了家最尋常的客棧住下,將踏雪烏騅交由店小二照料,自己則走上二樓臨街的雅間,隻點了一壺清茶。
他的目的,是觀察與聆聽。
一個頂級的仵作,最擅長的就是從最不起眼的“屍斑”與“屍臭”中,拚湊出死亡的全部真相。
鄰桌幾個商賈的竊竊私語,精準地飄入他耳中。
“聽說了嗎?城西的王裁縫,昨兒還好好的,今早就暴斃了!屍身跟一截蠟燭似的,怪得很!”
“他肯定是前幾天去‘萬珍樓’鬨事,得罪了庖大師傅!”
“噓!小聲點!你想被‘請’去萬珍樓後廚,當那道‘秘製人參’的藥渣嗎?”
萬珍樓。
庖大師傅。
蠟燭般的屍身。
幾個關鍵詞,瞬間在陸羽的腦海中,與三天前那具被他清理掉的“工業廢料”完成了數據比對。
“看來,采購部的‘采集員’,不止一個。”
陸羽端起茶杯,茶水的品質很差,入口苦澀,帶著一股陳腐氣。
他放下茶杯,喚來店小二。
“城裡最有名的酒樓是哪家?”
店小二立刻眉飛色舞:“那必須是‘萬珍樓’啊!那裡的庖大師傅,一手廚藝出神入化,據說連當朝太師都派人來請過他!”
“他的菜,有什麼特彆之處?”
“太特彆了!”店小二壓低了聲音,臉上是一種混雜著向往與恐懼的神情,“萬珍樓有道招牌菜,叫‘龍虎鳳大補湯’,喝上一碗,立刻龍精虎猛!城裡那些大老爺們,為了搶一碗湯,頭破血流!”
“代價呢?”陸羽問道。
店小二的臉色瞬間白了白,聲音壓得更低:“代價……就是貴!一百兩雪花銀一碗!而且……據說,誰要是惹了庖大師傅,不出三天,保管……出事。”
“明白了。”
陸羽取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桌上。
“帶我去萬珍樓。”
店小二看到銀子,眼睛一亮,可一聽要去萬珍樓,又寫滿了猶豫。
陸羽看著他:“我隻是去吃頓飯。”
店小二被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毛,仿佛自己五臟六腑的位置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咬牙,收了銀子:“好嘞!客官您跟我來!”
萬珍樓,坐落在南陽府最繁華的主街。
樓閣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門口車水馬龍。
一股濃鬱的、混雜著肉香與藥材的奇異香氣,從樓內飄散出來,縈繞在整條街上。
尋常人聞到,隻覺食指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