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片血肉祭壇的最後一片“原材料”被錢三恭敬地收殮入儲物法器,陸羽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他翻身上了踏雪烏騅,目光已然投向南疆更深處,那片被地圖標記為“禁區”的瘴癘之地。
“先生,下一站是……”
錢三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學徒麵對導師般的絕對虔誠。
“天工院。”
陸羽吐出三個字,聲音平靜。
但在他如今的感知中,整個世界是一張巨大的、布滿病灶的活體結構圖。
南疆道的方向,繼饕餮堂那個腥臭的“消化道腫瘤”之後,一個更為精密、也更為詭異的“病灶”正清晰地顯現。
它不像饕餮堂那般狂暴混亂。
它安靜、有序,如同一張正在瘋狂增生、試圖包裹整個世界的巨大神經網絡。
那裡,是“舊日之心”被切割、被扭曲的……神經係統。
馬蹄踏碎瘴氣,一人一馬一仆,出現在一片巨大的山穀之外。
山穀的入口,矗立著一座由青銅澆築的宏偉門坊,上方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大字——天機穀。
然而,門坊之下,沒有守衛,沒有生息。
隻有死寂。
一種比墳場更令人窒息的、機械運轉般的死寂。
錢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死死攥著韁繩,壓低聲音道:“先生,這裡就是天工院的南疆分舵,他們……他們管自己叫‘造物主’。”
陸羽勒住馬,沒有急著進入。
他閉上雙眼。
【舊日權柄】悄然發動,他的意識如無形的探針,瞬間滲透了整座山穀。
他“看”到了。
山穀之內,並非想象中的亭台樓閣。
而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工廠”。
無數體型各異的傀儡,在這座工廠裡,日複一日地執行著荒誕而精準的程序。
有的傀儡,正用人類的肋骨搭建高塔,塔身在完工的瞬間便自行崩塌,然後它們又不知疲倦地重新搭建。
有的傀儡,正用妖獸的筋腱編織一張巨網,每一個網格的大小都分毫不差,但編織的速度,卻永遠趕不上筋腱腐爛的速度。
還有更多的傀儡,隻是靜靜地站立在原地,身體內部,無數精密的齒輪與符文發出微不可查的“哢哢”聲,仿佛在進行某種永無止境的“內部運算”。
它們在模仿“創造”。
卻又生產出了一堆毫無意義的、永恒的“廢品”。
這片山穀,不是工廠,也不是手術室。
這是一個巨大的、充滿了病態秩序感的……精神病院。
而那些傀儡,就是一群被關在裡麵,永世不得解脫的病人。
就在此時,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蒼老聲音,從山穀深處傳來,響徹在陸羽和錢三的腦海。
“外來者,你的數據模型,很完美。”
聲音落下的瞬間,山穀兩側的山壁上,睜開了一雙雙冰冷的、由晶石構成的巨眼。
“骨骼密度、肌肉纖維、神經反應速度……嘖嘖,這真是我此生所見,最適合承載‘絕對理性’的容器。”
一個身穿繁複機關長袍,半邊臉是血肉,半邊臉是黃銅齒輪的老者,從工廠最深處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他的血肉那半邊臉,寫滿了狂熱的欣賞。
而黃銅那半邊臉,隻有冰冷的運算光芒在閃爍。
他是天工院南疆分舵主,人稱“機巧宗師”的公輸鐵。
“我是饕餮堂的客戶。”陸羽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他從行囊中,取出了那枚封存著庖丁“病灶樣本”的玉盒。
公輸鐵的黃銅眼球閃爍了一下,似乎在進行數據驗證。
“驗證通過,是‘食材供應商’的信物。”
他點了點頭,狂熱的表情卻絲毫未減。
“不過,那又如何?”
“一個完美的‘容器’,比一萬份劣質的‘食材’,更有價值。”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此地的院長,你可以稱我為‘總工程師’。”公輸鐵張開雙臂,姿態如同在炫耀自己的藝術品,“而這些,都是我的孩子,我的作品!”
隨著他的話語,整個山穀的傀儡,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