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無情的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滯。
他感覺自己握著的不再是弓,而是一塊從地心撈出的、燒得發白的烙鐵。
刺骨的灼痛感從掌心,直衝天靈蓋。
腰間那柄半寸出鞘的龍雀寶刀,刀身嗡鳴,震顫不休。
那不是戰意。
是叩首。
是哀求。
是低等階的造物,在覲見造物主時,發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法抑製的戰栗。
他的刀,在向一個仵作……下跪。
這個認知,比世間任何刀鋒都更鋒利,將他身為大理寺天刑堂總捕頭的驕傲與尊嚴,一寸寸切割、剝離,碾得粉碎。
“你……對我的刀,做了什麼?”
鐵無情的聲音乾澀嘶啞,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喉嚨的血肉裡硬生生摳出來的。
“我什麼也沒做。”
陸羽的回答沒有溫度,沒有情緒。
“它隻是,遇見了一位更高階的‘驗屍官’。”
他淡淡開口,每一個字都化作天條律法,烙印在鐵無情崩潰的認知裡。
“天下萬物,終將歸於死亡。”
“你的刀,斬的是‘生’。”
“而我,剖析的是‘死’。”
“你說,它該向誰臣服?”
陸羽的話語,沒有一絲煙火氣,卻是一柄無形的解剖刀。
它精準地剖開了鐵無情那顆由“浩然正氣”與“王法權柄”鑄就的武道之心,將他所有的信念與自信,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鐵無情身後的那些大理寺精銳,一個個臉色慘白,握著兵器的手劇烈顫抖,幾乎要握持不住。
他們看不懂。
但他們能感覺到。
眼前這個白衣青年,與他們畢生追捕的所有江洋大盜、魔道巨擘,都截然不同。
那不是力量層麵的碾壓。
那是一種“職業”上的,降維打擊。
一群捕快,闖進了一位正在製定《大周律》本身的神明的工作室。
“鏘。”
龍雀寶刀仿佛得到了赦令,自行歸鞘。
鐵無情如蒙大赦,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後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
“現在,鐵總捕頭。”
陸羽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
“你還要我隨你回京,接受審查嗎?”
鐵無情嘴唇翕動,那句“王法在上,任何人不得例外”的話,被死死卡在喉嚨裡,再也吐不出來。
他看著陸羽那雙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念頭,瘋長出來。
如果自己真的下令動手,下一刻,自己和手下這隊精銳,會不會……也像那柄刀一樣?
不由自主地,向他跪下?
甚至,自行了斷,隻為讓他……更好地“驗屍”?
這個念頭,是世間最恐怖的劇毒。
“陸……先生。”
鐵無情艱難地改了稱呼,聲音裡帶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此事……事關重大,鐵某需要立刻回稟寺卿大人!”
他選擇了從心。
他必須從心。
“嗯。”
陸羽點頭,表示認可。
“記得在報告裡寫清楚,我正在進行一場大型的、跨地域的、連環凶案現場勘驗工作。”
“勘驗……工作?”
鐵無情嘴角劇烈抽搐,他看著滿山穀的傀儡軍團,看著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公輸鐵,感覺自己的腦子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爆了。
你管這叫現場勘驗?!
“對。”
陸羽的語氣理所當然,像是在陳述一份早已定論的報告。
“死者:這片天地。”
“凶手:一個代號‘縫魂匠’的非法行醫組織。”
“案情概述:該組織肢解了‘死者’,並將其器官改造成了各種作案工具。”
“贓物清單如下:饕餮堂的血肉祭壇,為死者之‘消化係統’;白骨洲的骨塔,為‘骨骼係統’;而此地的傀儡軍團……”
他指了指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