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神都洛陽,那股無形的壓力就越是沉重,如同整片天空都化作了鉛塊,緩緩下壓。
在鐵無情的感知裡,那是龍氣如爐,王法如網,是天下正統威嚴的具象。
但在陸羽的感知中,這座雄城是一個病入膏盲的巨人。
無數混亂、駁雜、汙濁的精神能量在其中盤根錯節,如同壞死的神經與癌變的組織,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黑色巨網。
所有絲線的源頭,都指向城中同一個方向。
天道院。
那裡,就是這具龐大活體上,最核心、最致命的那顆腫瘤。
也是“縫魂匠”藏匿的,最後一件器官。
魂。
“陸先生,前方就是神都。”
鐵無情指著遠處巍峨的城郭,聲音艱澀,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道院乃國之文膽,當朝太傅楚天明更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權傾朝野。他若真是‘縫魂匠’的主謀,我們此行……”
潛台詞未儘,但其中的凶險,已無需言說。
那不是查案。
是捅破天。
“太傅?”
陸羽念出這個稱謂,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像在閱讀一份普通的屍檢報告。
“聽起來,是個職位很高的‘主刀醫生’。”
錢三在旁邊的傀儡上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先生,這可不止是主刀了,按這架勢,人是院長兼醫院最大股東,咱們這是要去查封整個集團啊。”
話音剛落,官道儘頭,一隊人馬緩緩走來。
他們未著甲胄,未持兵刃。
清一色的素白儒衫,頭戴方巾,步履從容間,自有一股山峙淵渟的氣度。
為首的,是一名極為英俊的年輕人。
他的五官像是被最頂級的玉匠精心雕琢過,雙眸亮如星辰,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
那笑容,甚至能讓道旁枯萎的野草,都錯覺自己沐浴在春風裡。
他身後的數十名儒生,同樣氣宇軒昂,行走之間,引動天地間的某種韻律,浩然之氣流轉不息。
鐵無情的臉色瞬間變了。
“天道院的學子!為首的,是太傅最得意的門生,‘玉麵書生’李知玄!他怎麼會在這裡?”
那隊儒生在三人麵前十丈處,停下了腳步。
李知玄的目光,仿佛無視了鐵無情這位大理寺總捕頭,直接落在了馬背上那個清冷的白衣身影上。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大理寺的陸羽,陸仵作?”
聲音清朗悅耳,帶著一種奇特的、能安撫人心的魔力。
陸羽沒答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像在觀察一個新的解剖標本。
李知玄毫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微笑道:“陸先生一路行來,‘醫治’了不少沉屙痼疾,從雲夢澤的‘畫皮’,到南疆的‘饕餮’與‘天工’,手段雷霆,撥亂反正,實乃我輩之楷模。”
他竟然對陸羽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
鐵無情的心臟驟然一縮,手已死死按住刀柄。
“李知玄,你們想乾什麼?”
“鐵總捕頭稍安勿躁。”
李知玄優雅地擺了擺手,目光卻從未離開陸羽。
“我等此來,並無惡意。”
“隻是想與陸先生,論一論道。”
“論道?”
“然也。”
李知玄向前邁出兩步,神采飛揚,聲音仿佛帶著天地的回響。
“陸先生所行,乃‘割裂’之道。斬病灶,除沉屙,固然痛快淋漓。但我天道院所求,乃是‘歸一’大道。”
“何為歸一?天地為爐,萬物為銅,聖人為工。將這世間一切的紛爭、罪惡、混亂,儘數熔煉,鑄成一個永恒、有序、至善至美的全新世界。”
“屆時,再無生老病死,再無悲歡離合。人人皆可為聖賢,世世儘享大太平。此等功業,千古未有!”
他說話間,身後數十名儒生齊齊踏前一步,口中吟誦古奧經文。
一股股宏大浩然之氣衝天而起,在他們頭頂之上,光芒交織,竟緩緩彙聚成一個巨大、莊嚴、散發著無上威嚴的金色古字。
理!
天理昭昭!
“陸先生,你眼中的‘病灶’,在我等看來,不過是新世界誕生前的陣痛。你所謂的‘病人’,不過是新秩序熔爐中的些許雜質。”
“你所做的,不是在救世。”
“你是在阻礙一個更偉大、更完美的世界的誕生。”
“你,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病’。”
李知玄的話,字字鏗鏘,引動了冥冥中的法則共鳴。
鐵無情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自己堅守一生的“王法”、“正義”,在這煌煌“天理”麵前,竟顯得如此渺小、偏狹,甚至……不值一提。
連錢三都聽得有些發懵,撓著頭,不確定地問:“先生,他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啊?咱們是不是……在做好人壞事?”
“所以,”李知玄的目光變得灼熱,他向陸羽伸出了手,發出了最誠摯的邀請,“我今日,是代家師,代天道院,代這天下即將迎來的煌煌大世,邀先生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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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先生之能,在新世界中,當可位列‘九法天官’之首,執掌秩序權柄,與我等共創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