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東門外,五裡坡。
此地曾是亂葬崗,如今卻連一根枯草都找不到。
一個直徑百丈的巨坑占據了一切,坑壁在烈日下呈現出琉璃質地,折射著炫目而詭異的光。
坑底中央,一艘飛船的殘骸靜靜躺著,它像是被什麼宇宙巨獸咀嚼後吐出的骨渣,破爛不堪,正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煙氣中竟帶著一縷類似安魂香的淡雅。
飛船的造型迥異於神農文明的冰冷工業風。
它更像一枚由無數塊不規則黑色晶體拚接而成的巨大橄欖核,表麵沒有能量管線,沒有符文法陣,隻有無數道深淺不一的刻痕,無聲訴說著它在無儘虛空中經曆過的慘烈廝殺。
鐵無情早已布下三道封鎖線。
龍驤衛的甲士們手按刀柄,麵沉如水,組成一道道人牆,將潮水般湧來的百姓死死攔在外麵。
可這攔不住漫天的議論聲。
“又掉下來一個?這神都的天是紙糊的嗎?捅個窟窿就往下掉東西!”
“聽說是來掛號的!你沒聽見那聲‘急診’嗎?嘖嘖,咱們大理寺的陸神醫,這業務都做到天上去了!”
“掛號?我看是來找茬的!你瞧那船都摔成什麼德性了,這還能有活口?”
陸羽一行人抵達時,入耳的便是這番人間煙火氣十足的嘈雜。
“保護好現場!都給老子退後!踩壞了零件,賣了你們都賠不起!”
錢三尖著嗓子,像一隻炸了毛的肥貓,從人群縫隙裡硬生生擠出一條路。
他的視線根本沒落在那艘船上,而是死死盯著地上那些散落的、大小不一的黑色晶體碎片,兩隻小眼睛裡閃爍的,是比黃金更純粹的光。
他從懷裡掏出那個小巧的紫金算盤,對著一塊人頭大的碎片,手指化作殘影,劈裡啪啦地撥弄起來。
“材質不明,密度極高,蘊含微弱空間法則之力……就算按廢鐵疙瘩算,一斤也得紋銀三百兩!這滿地都是……我的天爺!咱們大理寺下半年的食堂,頓頓都能加鮑魚了!”
寒葉沒有理會自家已經陷入財務狂想的總管。
他繞著巨坑走了一圈,手中的炭筆在紙上疾走,留下飛速的記錄。
“撞擊角度七十三度,動能釋放集中在尾部,有明顯的主動減速痕跡。”
“這不是失控墜毀。”
“更像是一次……迫降失敗的緊急搶救。”
陸羽的目光早已穿透了破碎的船體,落在了殘骸的最深處。
“走吧。”
他開口,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吩咐人去鄰居家取個忘了拿的包裹。
“病人還在裡麵,不能耽誤太久。”
“急診,有三倍的加急費。”
錢三聞言,算盤撥得更快了,指尖幾乎要擦出火星。
三人走進巨坑,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死寂氣息撲麵而來。
那不是死亡。
而是比死亡更深沉、更古老的……終結。
仿佛這艘船在墜落之前,就已經死去了無數次,腐朽了無數次。
破開的艙門口,一具扭曲的、不成人形的殘骸被卡在那裡。
它的身體由某種類似枯木的纖維構成,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
“先生,船員已經死亡。”寒葉上前,準備進行初步檢查。
“彆碰。”陸羽製止了他,“這不是船員。”
他指了指那具屍體旁邊,一行用自身血液寫下的、歪歪扭扭的宇宙通用符號。
“那是一份……‘耗材清單’。”
寒葉湊近,瞳孔在那一瞬間縮成了針尖。
那行血字寫著:【導航單元消耗品),已於躍遷時燃儘。】
用活生生的智慧生命,當導航電腦的耗材?
陸羽沒有停留,徑直跨過那具冰冷的“耗材”,走進了飛船內部。
船艙內一片狼藉,但所有破壞都來自外部撞擊。
內部的陳設,簡單到了極致。
隻有一張由黑色晶體構成的簡陋平台。
平台上,躺著這次的“病人”。
它不是任何形態的生物。
它是一團光。
一團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月白色光芒,安靜懸浮在半空的光團。
光團的核心,有一道更加微弱的、如風中殘燭般的金色光點,在明滅不定。
它沒有五官,沒有肢體,甚至沒有明確的形態,但陸羽三人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診斷……請求……診斷……”
一道斷斷續續的意念,在三人腦海中響起。
這意念不帶任何情緒,隻有對“信息”最純粹的渴望。
錢三的算盤聲,戛然而止。
他看著那團光,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頂尖會計麵對未知資產時的茫然。
這玩意兒……怎麼入賬?怎麼收費?
按重量?還是按亮度?
寒葉的眉頭緊鎖,他感覺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星際比較解剖學》知識體係,在眼前這團光麵前,脆弱得像一張被水浸透的草紙。
“先生,這……它是什麼?”
“能量生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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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繞著光團走了一圈,眼中閃爍著濃厚的興趣。
“不完全是。它的存在,似乎並不完全依賴於物質宇宙的法則。”
他伸出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