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消毒水混合著陳年血腥的刺鼻氣味。
楚歌的意識，是被這混合氣味強行拽出黑暗泥沼的。他猛地睜開眼，視線因劇痛和失血而模糊，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看清周圍。
不是惡臭的汙水管道。這裡似乎是一間廢棄的醫院病房。牆壁是剝落的慘綠色牆漆，天花板懸掛著鏽跡斑斑的輸液架。幾張布滿灰塵和可疑汙漬的鐵架病床被推到角落，空出的地方堆放著老槍那個標誌性的巨大工具箱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覆蓋著油布的金屬箱子。唯一的光源是牆角一盞接觸不良的應急燈，光線昏黃，將一切都染上病態的色澤。空氣裡除了消毒水和血腥，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和…某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冰冷氣息？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還算乾淨的金屬操作台上，身下墊著塊汙漬斑斑的帆布。上半身纏滿了散發著刺鼻藥味的肮臟繃帶，左臂的爪傷被一種粘稠的、散發著金屬光澤的黑色凝膠覆蓋著，冰涼刺骨，暫時壓製了火辣的灼痛。脊椎深處，“鏽骨鳴”那冰冷的枷鎖感依舊存在，但啃噬神經的劇痛平息了許多，隻剩下一種緩慢而持久的、如同生鏽齒輪摩擦的鈍痛和…饑餓感。右臂骨爪上覆蓋的幽藍能量膜穩定地流淌著微光，裂痕深處的暗紅能量被死死禁錮。
“醒了？”老槍嘶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佝僂著背，正蹲在那個從廢墟裡帶回來的、裝著詭異“嬰兒”的金屬收納箱旁。箱蓋打開著，露出裡麵那個萎縮了大半、依舊半透明的卵囊。卵囊內，那個背生暗紅水晶翼膜雛形的“嬰兒”蜷縮著，蒼白的皮膚下，暗紅色的血管網絡如同瀕臨熄滅的餘燼，微弱地搏動著。她的呼吸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精致的眉頭緊蹙著，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股純淨而冰冷的生命波動，比之前更加微弱、更加不穩定。
老槍手裡拿著一個造型複雜的金屬注射器，針筒裡是粘稠的、散發著微弱幽藍光芒的液體——正是之前楚歌在廢墟金屬箱裡瞥見的那種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將針頭刺入卵囊壁，極其緩慢地將那幽藍液體注入其中。
隨著液體的注入，卵囊內微弱的幽藍光芒似乎明亮了一絲。沉睡的“嬰兒”緊蹙的眉頭略微舒展，呼吸也似乎平穩了一點點。但那股純淨的生命波動，依舊如同即將斷流的溪水。
“她…是什麼？”楚歌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他看著卵囊中那個非人卻又帶著奇異美感的生物，心中充滿了困惑和一種莫名的悸動。左眼深處的冰晶唇印，在靠近這“嬰兒”時，似乎也變得更加幽深。
“失敗品。或者…意外品。”老槍頭也不抬，專注地控製著注射速度，聲音毫無波瀾，“本該成為鑰匙的胚體，卻被母巢的汙穢提前喚醒，又被深淵的印記汙染…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他渾濁的眼睛掃過“嬰兒”背上那兩對暗紅色的水晶翼膜雛形，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她的生命本源在快速流失。這點‘秩序之血’…撐不了多久。”
“秩序之血？”楚歌看著針筒裡那純淨的幽藍液體，脊椎深處的“鏽骨鳴”再次傳來一陣強烈的、冰冷的渴望感！這渴望甚至超過了對魔核的貪婪！仿佛那液體對它而言，是真正的瓊漿玉液！
“想要？”老槍似乎察覺到了楚歌的目光和體內抑製器的躁動，渾濁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嘲諷，“這玩意兒，是‘鏽骨鳴’最好的‘潤滑油’，能讓你那口破胃消停很久。但給她，或許能多吊幾天命。”他下巴朝卵囊努了努，“選一個？”
楚歌沉默了。他看著卵囊中那微弱呼吸的小小身影，看著她皮膚下如同餘燼般閃爍的血管網絡。一種極其陌生的、類似保護幼崽般的本能衝動，混雜著對那幽藍液體的渴望，在他冰冷的心中翻騰。最終，他移開了目光，聲音乾澀：“…她需要多少？”
老槍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將針筒裡剩餘的最後一滴幽藍液體注入卵囊。卵囊內的光芒又微弱地亮了一絲，但“嬰兒”的生命波動依舊岌岌可危。他拔出針頭，蓋上收納箱的蓋子，箱體發出低沉的鎖扣閉合聲。
“這點，不夠塞牙縫。”老槍站起身，佝僂著背走向他的大工具箱，“想讓她活，或者想讓你自己舒服點，都得弄到更多的‘魔核’，或者…找到那個破箱子剩下的‘秩序之血’。”
他打開工具箱，翻找著。這次他拿出來的不是鏽刀，而是兩根長度接近一米、一頭磨尖、一頭帶著倒鉤的、鏽跡斑斑的撬棍。他將撬棍丟在楚歌躺著的操作台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拿著。比那破刀好使。”老槍的聲音依舊平淡，“這鬼醫院底下，有個廢棄的醫療垃圾焚化中心。磐石那幫蠢貨撤離時，把一堆被汙染的醫療廢棄物和沒來得及處理的實驗體殘骸都封在下麵了。幾十年過去，下麵養出了些…大個的耗子。它們的‘核’，應該夠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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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濁的眼睛看向楚歌，裡麵沒有任何鼓勵或憐憫，隻有冰冷的現實：“要麼下去，把那些大耗子的‘核’挖出來。要麼…就在這裡，等著‘鏽骨鳴’啃空你的脊椎，或者等著那丫頭徹底熄火。”
楚歌掙紮著從操作台上坐起。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後背脊椎的鈍痛和饑餓感如同跗骨之蛆。他伸出那隻纏著肮臟繃帶、依舊麻木刺痛的左手，抓住了其中一根冰冷的撬棍。沉重的觸感和粗糙的鏽跡摩擦著掌心的傷口，帶來一絲尖銳的清醒。
沒有選擇。從來都沒有。
他咬著牙，忍著劇痛，從操作台上挪下來，雙腳踩在冰冷布滿灰塵的地麵。身體因虛弱和傷痛而微微搖晃。他看向角落那個封閉的金屬收納箱，裡麵是那個沉睡的、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生命之火。
他拖著傷腿，左手拄著撬棍當作拐杖，一步步走向病房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老槍默默跟上，佝僂的身影如同一個沉默的死神。
鐵門後是一條更加陰暗的走廊。牆壁上殘留著早已褪色的醫院標識和斑駁的血跡。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被更濃烈的腐敗和黴菌氣味取代。應急燈大多損壞，隻有零星幾盞發出慘淡的光，將扭曲的陰影拉得如同擇人而噬的鬼怪。走廊儘頭，一扇厚重的、鏽蝕得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合金氣密門半開著，露出後麵向下延伸的、黑洞洞的金屬樓梯。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化學藥劑、腐敗有機物和某種腥臊惡臭的熱風，正從樓梯深處洶湧而上！
“下麵。”老槍言簡意賅。
楚歌深吸一口氣——立刻被那惡臭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拄著撬棍，一步步走下那陡峭、濕滑、布滿了可疑粘液的金屬樓梯。腳步聲在死寂中回蕩，如同敲響地獄的喪鐘。
樓梯的儘頭，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間。這裡曾經是醫院的醫療垃圾焚化中心。巨大的焚化爐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鏽跡斑斑地矗立在中央，爐門早已扭曲變形。地麵上堆積著厚厚一層無法辨認的、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灰燼和腐敗物，踩上去如同陷入沼澤。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化學品的刺鼻氣味和濃得化不開的騷臭。昏暗的、閃爍不定的紅光從幾盞嵌在頂壁的故障警示燈投射下來，將這片巨大的垃圾墳場染上地獄的色調。
窸窸窣窣…吱嘎…咕嚕…
無數令人頭皮發麻的爬行聲、磨牙聲、吞咽聲，從堆積如山的垃圾陰影中傳來。黑暗中，無數雙大小不一、閃爍著幽綠、猩紅或慘白光芒的眼睛亮了起來，貪婪地鎖定了闖入的活物！
這裡的“耗子”，比汙水管道裡的更加龐大、更加畸形！
楚歌甚至看到一隻體型接近小牛犢的怪物，從一堆破碎的培養罐殘骸中探出半個身子！它全身覆蓋著如同癩蛤蟆般凹凸不平的暗綠色膿包，膿包間流淌著粘稠的黃綠色膿液，散發出強烈的腐蝕性氣味。巨大的口器裡是螺旋狀排列的、如同粉碎機刀片般的慘白利齒！
“嗬…嗬…”楚歌的呼吸變得粗重。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脊椎深處“鏽骨鳴”傳來的、更加狂暴的饑餓感！下麵這些怪物散發的能量波動，遠比食腐鼠強大、汙穢！如同散發著腐肉香氣的盛宴，瘋狂刺激著他體內被禁錮的暴食本能！
“餓…”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左眼的冰晶唇印幽幽亮起，冰冷的視界瞬間展開！周圍垃圾堆的輪廓、陰影中潛伏怪物的位置、甚至空氣中能量波動的強弱，都被強行納入感知！
他沒有絲毫猶豫，或者說，饑餓和劇痛剝奪了他猶豫的權利！他猛地將拄著的撬棍從左手換到相對完好的右手人類手臂），身體微微前傾，拖著傷腿，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最近一堆散發著強烈能量波動的垃圾山！
“吱——！！！”
他的動作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陰影中的怪物瞬間被激怒！一隻體型如同大型犬、渾身覆蓋著尖銳骨刺、尾巴如同蠍鉤的魔鼠率先撲出！帶著腥風，蠍尾如同毒針般狠狠刺向楚歌的咽喉！
左眼冰晶唇印幽光一閃！冰冷的預警！
楚歌身體猛地向側麵矮身翻滾！蠍尾擦著他的頭皮掠過，狠狠刺入他剛才站立的地麵，濺起一片惡臭的粘液！
楚歌翻滾中右手撬棍借勢橫掃！鏽跡斑斑的尖頭帶著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魔鼠相對脆弱的腰腹連接處！
砰！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魔鼠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砸得橫飛出去，撞在一堆破碎的玻璃器皿上！
楚歌毫不停留！身體如同彈簧般彈起，左手雖然麻木刺痛，卻依舊本能地護在身前，右手撬棍高高揚起，對著另一隻從側麵撲來的、長著蝙蝠般肉翼的魔鼠頭顱，狠狠鑿下！
噗嗤！
撬棍的尖頭深深貫入魔鼠那覆蓋著鱗片的頭顱！粘稠的汙血和腦漿噴濺！
吞噬！一股遠比食腐鼠精純、狂暴的汙穢能量順著撬棍湧入體內！迅速被脊椎深處的“鏽骨鳴”貪婪吸收！那冰冷的鈍痛瞬間緩解了一絲！帶來一種病態的舒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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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楚歌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吼，眼中血光更盛！撬棍在他手中化作凶戾的死神鐮刀！他不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衝入垃圾山的陰影！每一次撬棍的揮擊都帶起腥風血雨！砸碎骨骼！鑿穿甲殼！撕裂筋膜！汙穢的血液和破碎的組織在他周圍瘋狂潑灑！每一次擊殺帶來的吞噬，都讓他的動作更快一分，力量更強一分！脊椎深處的饑餓感被暫時填滿的快感，如同毒品般刺激著他的神經！
“鏽骨鳴”發出滿足的低沉嗡鳴，右臂骨爪上的幽藍能量膜似乎也更加穩定。
但這裡的怪物太多了！也太強了！
一隻隱藏在灰燼中的、如同巨大穿山甲的魔物猛地竄出！覆蓋著厚重骨甲的身體狠狠撞在楚歌的側腰！
砰！
楚歌如同被攻城錘擊中，悶哼一聲，身體橫飛出去，重重砸在一堆破碎的金屬支架上！劇痛瞬間淹沒了他！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掙紮著想要爬起，喉嚨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數隻形態各異的魔鼠嘶吼著撲了上來！鋒利的爪子、帶著腐蝕粘液的牙齒、甚至噴吐的毒液，瞬間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