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詔獄,地底幽深。石壁滲出的水珠砸在青磚上,發出單調的“嗒…嗒…”聲,混著遠處刑具碰撞的隱約回響,更添幾分陰森。火把的光在甬道壁上跳躍,將人影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包拯深紫官袍的身影出現在甬道儘頭,如同劈開黑暗的礁石。皇城司指揮使陸炳——一個麵皮焦黃、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將領,按刀迎上,玄黑鐵甲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包大人親臨,末將惶恐。然趙拚身犯重罪,私藏前朝禁書,勾結磁州逆匪,鐵證如山!此乃天子欽案,按製,非陛下手諭或三司會簽,任何人不得探視嫌犯,更遑論勘驗現場。大人…莫讓末將難做。”
包拯鐵麵在躍動的火光下更顯冷硬,目光如炬,直視陸炳:“陸指揮使,本府奉旨總領雲仙命案及磁州逆案。趙禦史乃關鍵人證,更是磁州揭逆首功!其府中突現‘禁書密信’,時間之巧,證據之‘鐵’,匪夷所思。此案若係構陷,則真凶逍遙,社稷危殆;若趙禦史確有不軌,亦需經三司明正典刑,豈能僅憑皇城司一紙搜檢文書便定乾坤?”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凜然正氣與不容置喙的威勢,“本府此來,非為私情,隻為國法!陸指揮使執掌宮禁,當知‘構陷大臣,禍亂朝綱’是何等大罪!若執意阻攔,本府唯有擊登聞鼓,麵聖直陳!屆時,指揮使這‘按章辦事’,恐怕…難辭其咎!”
“你!”陸炳臉色驟變,按刀的手背青筋微凸。包拯“擊登聞鼓”、“麵聖直陳”八字,如同兩把重錘砸下。他眼神閃爍,腮幫子咬緊,死死盯了包拯片刻,終是冷哼一聲,側身讓開一條路,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包大人言重了!末將…隻是依律行事!既然大人執意…請!不過,人犯趙拚,恕末將不能放!現場物證,大人可看,但須有皇城司錄事官在場記錄,一物不得擅動!”
“可。”包拯不再多言,袍袖一拂,徑直踏入幽深的甬道。公孫策緊隨其後,玄鐵扇悄然握緊,目光警惕地掃過兩旁陰影中如同石雕般的玄甲禁軍。
趙拚被單獨囚於詔獄深處一間相對“乾淨”的囚室。鐵柵內,他穿著灰色囚服,麵容憔悴,鬢發散亂,但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如同風霜中的勁竹。見到包拯,他黯淡的眼中陡然爆發出灼人的光芒,猛地撲到柵欄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鐵條,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屈的激憤:
“包大人!栽贓!這是構陷!天大的構陷!《北鬥經》?老夫讀聖賢書,行孔孟道,豈會私藏這等惑亂人心的前朝邪書?那‘密信’更是無稽之談!磁州匪類,乃老夫親手揭其畫皮,奏章血跡未乾,豈會與之勾結?!大人!有人要害我!要害我大宋忠良啊!”他激動地咳嗽起來,囚服上沾著幾根散亂的稻草。
包拯目光沉靜,隔著鐵柵與他對視:“趙禦史,清者自清。本府問你,書房暗格,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確切位置及開啟之法?”
趙拚喘息稍定,斬釘截鐵:“除老夫之外,唯有跟隨老夫三十年的老仆趙忠!趙忠為人敦厚,斷不會行此背主之事!且事發當日,趙忠告假歸鄉探親,根本不在府中!”他眼中血絲密布,“定是有人趁府中空虛,潛入栽贓!那暗格機括精巧,外人難尋,除非…除非早有圖謀,暗中窺探多時!”
包拯頷首,不再多問,轉身:“去趙府書房。”
禦史府書房已被皇城司貼上封條,一片狼藉。書架傾倒,典籍散落一地,墨汁潑濺在青磚上,如同凝固的血汙。空氣裡彌漫著墨香、塵土和一股若有若無的樟木防蟲氣味。幾個皇城司的錄事官如同影子般跟在包拯與公孫策身後,麵無表情,筆尖在紙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包拯目光如梳,緩緩掃過現場。他並未急於查看皇城司呈上的所謂“證物”——那幾冊紙張泛黃、封麵繪有北鬥星圖的《北鬥經》殘卷,以及幾張墨跡未乾的“密信”草稿內容涉及磁州七星堂“火油雷”交接)。而是徑直走向那個被暴力撬開、嵌入牆壁的書架暗格。
暗格位置隱蔽,在一排厚重的《資治通鑒》之後。包拯俯身,指尖拂過暗格邊緣粗糙的木茬,又仔細查看鎖芯內部殘留的細小金屬碎屑。公孫策默契地遞過水晶凸鏡。鏡片下,鎖芯內部幾道嶄新的、極其細微的刮痕清晰可見,與鎖匠專用的細鉤工具痕跡吻合。
“陸指揮使,”包拯聲音平靜,“撬鎖者,手法生疏,強行破開,留下明顯工具刮痕。若為趙禦史自藏,何需撬鎖?此其一。”
他轉向散落在地的書籍。目光落在一本被翻開、倒扣在地的《孟子集注》上。書頁恰好翻到《告子下》篇,幾行論述“舍生取義”的朱筆批注力透紙背,墨跡沉厚,顯是趙拚手筆。而就在這本《孟子》旁,那幾冊作為“鐵證”的《北鬥經》卻隨意堆疊,書頁邊緣沾染著明顯的灰塵和墨漬,甚至有一冊封麵被踩了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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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拾起《北鬥經》最上麵一冊,又拿起那本《孟子》,將書脊並排置於一處。公孫策立刻會意,將水晶凸鏡遞上。
“陸指揮使請看,”包拯指著兩本書的書脊,“趙禦史所有藏書,無論經史子集,凡置於書架者,書脊頂端皆有一層均勻薄灰,乃長久靜置所致。此《孟子》批注處墨跡沉厚,書脊薄灰卻未損,顯是常讀常用,置於案頭,非藏於暗格。而這幾冊《北鬥經》…”他指尖劃過《北鬥經》書脊頂端,“灰塵厚薄不均,邊緣有指印抹擦痕跡,書頁間更有新近才沾染的墨漬!此等‘珍藏’之態,與趙禦史讀書習慣及暗格環境,截然相悖!此其二。”
陸炳臉色微變,強辯道:“許是…許是趙拚心虛,近日才取出翻閱!”
包拯不答,目光轉向那幾張作為“密信”的草稿紙。紙是普通的澄心堂紙,墨色烏黑。他拿起一張,對著窗外透入的、被灰塵攪得渾濁的光線,仔細端詳筆跡。
“公孫先生。”包拯遞過紙張。
公孫策接過,玄鐵扇展開,扇骨末端彈出寸許精鋼探針。他以針尖極其小心地劃過幾個關鍵字的轉折勾連處,又取過趙拚書案上一份真正的奏章草稿比對。水晶凸鏡下,差異顯露無疑:“大人,此‘密信’筆跡,乍看與趙禦史手書有七八分相似,然筋骨僵硬,刻意模仿痕跡極重!尤其‘雷’、‘火’、‘七星’等關鍵處,筆勢凝滯,有描摹修補之嫌!絕非趙禦史一氣嗬成、力透紙背的真跡!此其三!”
包拯最後走到被翻倒的書架前。書架沉重,倒落時在地麵青磚上砸出幾道明顯的凹痕和劃痕。他蹲下身,指尖拂過一道最深、最新的劃痕邊緣,又用手掌丈量了一下書架底部的寬度。接著,他目光銳利地掃向書架原先位置的地麵——那裡積著一層薄灰,卻有幾道極其淺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平行拖曳痕跡,方向指向暗格所在牆壁。
“陸指揮使,”包拯站起身,指著地麵痕跡與書架的劃痕,“書架沉重,倒地砸痕深而新,方向垂直向下。然書架底部邊緣與地麵摩擦,應有長條拖痕。但此地…”他指向書架原位地麵的薄灰,“卻隻有幾道淺淺的平行拖痕,指向暗格。此痕跡,絕非書架自然傾倒所能形成!更像是…有人先將書架小心放倒,再人為拖拽至此,偽裝成被搜查撞倒之狀,以便‘發現’暗格!其目的,便是掩蓋書架原本位置下…另有乾坤!”
他目光如電,猛地射向書架原先位置靠牆的角落!那裡,一塊青磚的邊緣,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被灰塵掩蓋的新鮮撬痕,在包拯的指尖下,暴露無遺!
鐵證如山!三點破綻,環環相扣,將一場精心策劃的栽贓陰謀,赤裸裸地釘在了皇城司森嚴的詔獄之中!
陸炳麵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幾個錄事官筆尖停滯,麵麵相覷。
包拯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鐵,在死寂的書房中回蕩:
“此非查案,此乃構陷!目標非止趙拚,更在阻撓磁州逆案追查,動搖國本!陸指揮使,這搜查文書、這‘鐵證如山’…皇城司,是否該給本府,給陛下,給這朗朗乾坤…一個交代?!”
窗外,一片枯葉被卷入渾濁的光柱,打著旋落下。汴梁城上空,陰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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