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裂開的缺口處,金輝潑灑如天神傾倒的熔金。九重鎏金樓船靜靜泊在鏡麵般的海波上,船首蛟龍浮雕的瞳孔嵌著拳頭大的夜明珠,映得四周霧氣都染上霞彩。玳瑁鑲玉的案幾沿甲板排開,琥珀酒樽盛著瑪瑙色的瓊漿,水晶盤裡堆疊著龍肝鳳髓、蟠桃仙果。絲竹管弦之聲嫋嫋如雲外仙樂,穿雲裂霧而來,甜膩的花果香混著陳年酒醇,霸道地衝刷著眾人鼻腔裡殘留的血腥與屍臭。
“貴客鏖戰辛苦,妾身特備薄酒,為諸位洗塵。”鸞座上的妲己輕笑開口,聲線柔媚得能酥了人骨頭。她鮫綃輕紗半掩冰肌,金鳳步搖垂下的東珠隨著斟酒的動作,一下下輕叩著精致的鎖骨。素手執壺,琥珀色的酒液劃出優雅的弧線,注入林小山麵前的夜光杯中。“獻出天星髓玉,解腐屍奇毒的聖藥,即刻雙手奉上。”她眼波流轉,掃過霍去病肋下仍在滲著黑血的傷口。
林小山盯著杯中蕩漾的“美酒”,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一股極其細微的、混雜著鐵鏽與甜腥的怪味,被那濃烈的花果香死死壓著,卻逃不過他特情局王牌獵犬般的嗅覺。他忽地咧嘴一笑,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氣又冒了出來:“美人兒親自斟酒,斷頭飯也吃得!”話音未落,他已豪邁地舉杯仰頭,喉結急速滾動,作勢痛飲!
“小山!”程真低呼,鏈子斧的銀鏈瞬間繃緊。蘇文玉的指尖也按上了輪回刀柄。
酒液入口的刹那,林小山袖口內襯極其輕微地一抖——杯中至少大半的“瓊漿”化作一道細流,悄無聲息地滲入他腰間那個看似裝飾的貔貅頭皮質酒囊。辛辣?甘醇?不!舌尖傳來的,是冰冷滑膩的蠕動感和一絲淡淡的鹹腥!他強壓著嘔吐的欲望咽下少許,借著舉袖擦嘴的動作,眼角餘光飛快瞥向杯底殘漬——
杯壁上,幾條細如發絲、通體血紅的線蟲正瘋狂扭動!蟲身半透明,內裡流淌著幽綠的熒光!
他目光如電掃向滿桌珍饈:那盤片得薄如蟬翼、淋著金絲蜜汁的“熊掌”,肉質紋理間分明有米粒大的白蛆在蠕動!晶瑩剔透的“水晶葡萄”,表皮折射的哪裡是陽光,分明是骷髏眼窩裡凝固的露珠幽光!就連那雕成芙蓉花狀的“蜜餞”,邊緣都泛著死人皮膚般的青灰屍斑!
“好酒!夠勁兒!”林小山猛地將空杯往案上重重一頓,臉上笑容燦爛得晃眼,眼底卻寒冰乍裂,“就是這菜,看著有點…倒胃口!”話音未落,他垂在身側的右手閃電般探出!那對銀光鋥亮的雙節棍如毒龍出洞,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並非砸向妲己,也非攻向酒菜,而是狠狠砸向自己麵前那張鎏金案幾的一條雕著繁複鸞鳳紋路的桌腿!
“哢嚓——哐啷!!!”
脆響刺耳!被擊中的桌腿應聲碎裂,金粉玉屑四濺!仿佛觸動了某個無形的開關,眼前極致的奢華如同被潑了強酸的畫卷,瞬間扭曲、剝落、腐朽!
鎏金褪色,露出底下朽爛發黑的木頭;夜光被黯淡,化作粗陶破碗;琥珀瓊漿蒸發,隻餘杯底幾灘腥臭粘稠的黑水;滿桌龍肝鳳髓、蟠桃仙果,如同被戳破的膿包,顯露出猙獰本質:蠕動的腐屍碎塊、堆積的蠅蛆、乾癟風化的骷髏頭、爬滿綠色黴斑的爛肉!甜膩的香氣被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屍臭和腐酸味徹底取代!
“轟隆隆——!!!”
腳下的“甲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猛地向下塌陷!眾人腳下驟然一空,身體急速下墜!
“小心!”薑子牙拂塵急甩,卷住離他最近的牛全和陳冰。蘇文玉身若柳絮,淩空虛踏,輪回刀鞘點向霍去病肩頭借力。林小山和程真則默契地雙節棍與鏈子斧銀鏈交纏,相互拉扯穩住身形。
下方,並非冰冷海水,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翻湧著粘稠血漿的巨池!池中白骨沉浮,無數殘缺的肢體在血浪中載沉載浮,發出無聲的哀嚎。九具巨大、布滿詭異符文的青銅棺槨,按照某種邪異的星圖方位,半沉半浮在血池之中。棺蓋縫隙裡,粘稠如瀝青的黑氣源源不斷地滲出,在血池上空彙聚、扭曲,最終凝成一頭猙獰咆哮、倒懸著的饕餮巨獸虛影!巨獸張開黑洞般的巨口,發出無聲卻直刺靈魂的吸力,貪婪地吞噬著池中的血煞之氣!
“九幽血饕陣!”薑子牙須發戟張,渾濁老眼爆出精光,“以萬靈精血屍骸養陣,好毒的手段!”
“陣啟!噬魂奪魄!”一個陰冷如毒蛇吐信的聲音從血池邊緣的陰影中響起。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臉上戴著慘白骨質麵具的祭司現身。他枯瘦如雞爪的手高舉一柄鑲嵌著骷髏頭的骨杖,狠狠插入血池邊緣一個早已刻畫好的陣眼凹槽!
“嗡——!”
骨杖頂端骷髏的眼窩中,兩點慘綠魂火驟然點亮!整個血池如同被燒沸,劇烈翻騰!無數半透明的、麵目扭曲的怨魂哀嚎著從血浪和白骨中升起,被那倒懸饕餮的巨口瘋狂吸入!同時,祭司寬大的黑袍袖口鼓蕩,千百隻閃爍著碧綠磷光、翼翅上布滿詭異人臉的屍蛾洶湧而出,如同死亡的浪潮,鋪天蓋地卷向剛剛落定在幾塊浮木上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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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蛾粉!沾之即腐!”蘇文玉厲聲示警,輪回刀血槽紅光微亮,刀氣縱橫,將撲向她的屍蛾絞成粉末。
“他娘的,吃老子一叉!”牛全雖然臉色發白,但矮胖的身體卻異常靈活,三股叉舞得虎虎生風,護住自己和陳冰身前。
然而屍蛾數量實在太多,無孔不入!
就在這危急關頭,程真動了。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動防禦撲向自己的屍蛾,健美的手臂肌肉賁張,鏈子斧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銀色閃電,目標卻並非眼前的飛蛾,而是——直取那操縱屍蛾的黑袍祭司!斧刃並非直劈,而是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其刁鑽、預判性的弧線,精準無比地切入屍蛾洪流的前方必經之路!
“絞!”
銀鏈如靈蛇般猛地收緊,瞬間絞纏住祭司因施法而揚起的寬大袍袖!
“過來吧你!”程真一聲清叱,吐氣開聲,腰身發力猛拽!那黑袍祭司猝不及防,被一股沛然巨力扯得離地飛起,踉蹌著從藏身的陰影中被硬生生拖拽出來,暴露在血池上空饕餮巨影的紅光之下!
“考場之上,作弊者——”程真眼神銳利如刀,鏈子斧隨著她的嬌叱猛然回旋!森冷的斧刃在血光映照下劃出一道淒美的死亡弧線,“零分處置!”
“嗤啦——!”
寒光一閃,鬥大的人頭衝天而起!無頭的脖頸斷口處,粘稠的黑血如同噴泉般狂湧而出!詭異的是,那噴湧的黑血並未四濺,反而像是受到無形牽引,化作數道血箭,直射向半空中那倒懸的饕餮巨口!被吞噬怨魂的饕餮虛影猛地一滯,發出痛苦的無聲咆哮,整個妖陣的光芒都劇烈波動起來!
程真看也不看那墜落血池的無頭屍體,足尖在浮木上輕巧一點,踢向那柄還插在陣眼、兀自顫動的白骨法杖!“薑老,接卷子!”
那骨杖如同長了眼睛般,旋轉著飛向薑子牙。
老道哈哈一笑,拂塵一卷,穩穩接住骨杖。隻見他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支朱砂筆,竟在慘白的骨杖頂端,那顆骷髏頭的天靈蓋上,龍飛鳳舞地畫了個大大的、極其滑稽的紅色叉叉,旁邊還潦草地寫了兩個篆字——“零蛋”!
“急什麼?考卷還沒批完呢!”薑子牙笑眯眯地,屈指在“零蛋”二字上輕輕一彈。那張畫在骨頭上的滑稽符籙“噗”地一聲燃起三縷純淨得近乎透明的火焰——三昧真火!火焰順著骨杖瘋狂蔓延,瞬間點燃了杖身纏繞的黑氣,並以更猛烈的勢頭,沿著那無形的能量連接,狠狠反噬向血池上空的饕餮妖陣核心!
“嗷——!”饕餮虛影發出震耳欲聾的、源自靈魂層麵的痛苦咆哮,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扭曲,構成陣法的黑氣開始紊亂、潰散!
妖陣反噬掀起的能量風暴,比海上的颶風還要猛烈!狂暴的氣流席卷整個血池空間,吹得眾人衣衫獵獵作響。
首當其衝的,正是鸞座上的妲己!
“啊!”她驚呼一聲,護體的妖力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噬風暴衝擊得七零八落。頭上那頂華貴的金鳳步搖被直接吹飛,掩麵的輕紗更是被狂風粗暴地撕扯下來,露出了她一直隱藏的容顏——
一半,依舊是顛倒眾生的絕色,冰肌玉骨,眉眼含情。
而另一半,卻是冰冷、精密、泛著金屬幽光的青銅機械!齒輪在顴骨下方的“皮膚”內瘋狂轉動,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哢噠”聲。一隻由赤紅色晶石打磨而成的“眼睛”,鑲嵌在原本應是眼窩的位置,此刻正閃爍著混亂而危險的光芒,死死盯住眾人!
“爾…等…螻蟻…竟敢…”機械化的聲音從她半張紅唇半張金屬嘴中混合傳出,充滿了電子合成般的冰冷怨毒。赤晶眼的光芒急劇聚焦,一股毀滅性的能量在其中醞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呃…啊啊啊!”蜷縮在浮木上、被陳冰攙扶著的牛全,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他腰間那原本被陳冰用銀針暫時壓製、呈現墨綠色的腐蝕傷口,猛地暴凸起來!皮膚下的黑氣如同蘇醒的活物,劇烈翻騰!
緊接著,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散發著濃鬱屍腐惡臭的墨黑氣柱,如同掙脫束縛的狂蟒,猛地從牛全的傷口處噴射而出!這道氣柱無視了空間距離,帶著尖銳的厲嘯,撕裂混亂的能量風暴,精準無比地射向血池中一具棺蓋符文最為密集的青銅主棺!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