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藤窪的夜,被絕望和死亡的氣息浸透。土祠內,油燈的火苗在穿堂風中苟延殘喘,映照著幾張毫無血色的臉。展昭依舊昏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最後的告彆,青黑的臉色在搖曳的光線下如同鬼魅。公孫策守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中幾頁殘破的筆記,指尖因用力而深陷進發黃的紙頁。僅存的藥材在昨夜白玉堂強行渡氣保下展昭一命後,已消耗殆儘。土祠外,村民痛苦的呻吟和瀕死的哭嚎如同地獄的挽歌,一聲聲撞擊著搖搖欲墜的泥牆。
“大人…外麵…又死了三個…”雨墨的聲音帶著哭腔,小臉煞白,緊緊攥著脖子上那枚簡陋的“避瘴符”,指節發白。那苦澀的藥草味,此刻是她唯一的慰藉和支撐。
就在這山窮水儘、人心瀕臨崩潰的絕境,村口封鎖線方向,竟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身著洗得發白青布長衫、背著陳舊藥箱的乾瘦老者,正與封鎖的府兵頭領激烈地爭執著什麼。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愁苦,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悲天憫人的急切:
“軍爺!行行好!老朽世代行醫,聽聞此地遭瘟,特來儘一份綿薄之力!醫者仁心,豈能見死不救?老朽願立生死狀,入村救人,若染疫身死,絕無怨言!求軍爺開恩啊!”
府兵頭領似乎被這老郎中的執著打動,又或是得了某種授意,猶豫片刻,竟真的揮手放行!
老者千恩萬謝,佝僂著背,步履蹣跚卻又異常堅定地穿過封鎖線,在村民驚疑、絕望又帶著一絲微弱期盼的目光中,徑直走向被重重包圍的土祠。
“大夫?有大夫來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絕望的人群爆發出微弱的騷動。
土祠的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草藥味混雜著汗味和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老郎中看到祠內景象,渾濁的老眼瞬間盈滿淚水,他顫巍巍地放下藥箱,對著包拯深深一揖:“老朽胡一帖,行腳至此,聞此慘狀,心如刀絞!特備祖傳‘驅瘟散’一副,或可解此危厄!請大人速速熬煮,分與病患!”他打開藥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粗陶罐,裡麵是混合好的、散發著奇異清香的灰褐色藥粉。
希望!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微光!雨墨眼中瞬間燃起光芒,村民們也騷動起來,充滿渴求地望向那罐藥粉。
公孫策卻猛地抬頭!他沒有看那藥罐,目光如同最犀利的探針,瞬間鎖定了老郎中那雙布滿老人斑、正微微顫抖著打開陶罐的手!那雙手,指甲縫裡,竟殘留著極其細微的、幾不可察的褐色斑點!這斑點…與他在王府夜宴毒酒時從指甲縫裡發現的淡綠粉末,以及黑風嶺“毒蛟”使用的毒粉殘留特征,何其相似!
“且慢!”公孫策的聲音如同寒冰炸裂,瞬間凍結了土祠內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他一步跨到老郎中身前,不顧對方錯愕的表情,劈手奪過那陶罐!動作快得驚人!
“先生!你!”老郎中千麵狐)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怒,旋即化為被冒犯的委屈,“此乃救命藥!你…”
公孫策根本不理會他,將藥罐湊近油燈,手指撚起一小撮藥粉,放在鼻尖細細嗅聞。那奇異的清香之下,果然隱藏著一絲極其微弱、卻被公孫策敏銳捕捉到的、如同鐵鏽混合著腐爛甜杏的怪味!他臉色劇變,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銀盒,倒出一點藥粉,又從藥箱裡翻出幾味尋常草藥汁液,滴落其上!
嗤——!
藥粉接觸汁液,瞬間騰起一股細微的青煙,原本灰褐色的粉末,竟隱隱泛起一層詭異的幽藍色熒光!
“好一個‘驅瘟散’!”公孫策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被愚弄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腐骨瘴’主毒‘蛇涎枯’!‘蝕心草’主毒‘蝕心草’!你竟在其中混入了‘幽冥引’!此毒遇體熱則發,與瘟疫之毒相激,非但不能解毒,反而會如烈火烹油,加速臟腑潰爛,讓人在極度痛苦中速死!你不是救人,是催命!”他厲聲指向偽裝成郎中的“千麵狐”,“‘影鱗衛’!‘千麵狐’!好毒的心腸!”
救命稻草瞬間化為索命毒蛇!
“千麵狐”臉上的悲憫和委屈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後的陰冷和怨毒!他佝僂的身軀猛地挺直,渾濁老眼射出毒蛇般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好眼力!公孫策!可惜…晚了!”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後急退,同時猛地一揚手!
“砰!”
陶罐被他狠狠砸向地麵!藥粉四散飛濺!
“捂住口鼻!退!”公孫策狂吼,一把將最近的雨墨和包拯向後推開!自己也屏住呼吸急退!藥粉彌漫開來,帶著那致命的幽香。
“動手!”祠外封鎖線方向,傳來府兵頭領冷酷的喝令!刀劍出鞘的鏗鏘聲刺破夜空!
土祠內一片混亂!村民驚恐慌亂,絕望哭嚎!包拯護著雨墨,臉色鐵青!公孫策盯著地上散落的藥粉,心如油煎!希望破滅,殺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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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發、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
“避瘴符…苦的…臭的…”雨墨被公孫策推開時,脖子上的避瘴符被扯動,那濃烈到刺鼻的苦澀氣味瞬間衝入她的鼻腔!這味道…在黑風嶺礦洞那令人作嘔的腐爛甜膩和硫磺氣息中,她曾聞到過一絲極其相似的、更濃烈的苦臭之味!就在那老礦工指給她看的水道附近!一種開著慘白小花、花瓣如同腐爛人手的詭異植物!
“先生!”雨墨猛地抓住公孫策的衣袖,聲音因激動而尖銳發顫,“黑風嶺!水道旁邊!那種很臭很臭的、像死人手的花!它的味道…跟這個符…還有一點像!比符更臭!更苦!它…它會不會是…”
靈光乍現!如同黑暗蒼穹劈下的閃電!
公孫策渾身劇震!他猛地看向雨墨脖子上的避瘴符,又迅速翻開那本破舊的筆記,手指因激動而瘋狂顫抖,迅速翻到記載嶺南奇毒異草的一頁!他的目光死死釘在一幅描繪著慘白人手狀花朵的粗糙插圖旁,那潦草的字跡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腐骨幽蘭,伴極穢劇毒而生,其蕊奇苦奇臭,性極陰寒,然以秘法炮製,輔以陽和之藥引如金線蓮王),或可…以毒攻毒,克腐骨瘴、蝕心草之陰戾!”
“腐骨幽蘭!是腐骨幽蘭!”公孫策的聲音因狂喜而變調,“雨墨!你立了大功!那花就是‘七星鬼針草’的伴生劇毒奇花!它的花蕊!就是替代‘百年石髓乳’的至陰藥引!加上白玉堂若能帶回‘金線蓮王’…解藥可成!”
希望的火苗,竟在絕境之中,被這小小的避瘴符和少女的記憶,重新點燃!然而,這希望的光芒,卻瞬間被更深的陰影籠罩!
“黑蛇嶺…腐骨幽蘭…”一個嘶啞虛弱的聲音在角落裡響起。
是白玉堂!他不知何時已掙紮著坐起,靠著冰冷的土牆。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烏紫,左臂至胸口蔓延的暗紫色毒紋已深如墨染,如同猙獰的蛛網勒緊心臟。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湧出的黑血,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然而,那雙黯淡的桃花眼,在聽到“黑蛇嶺”和“腐骨幽蘭”時,卻驟然亮起兩點如同回光返照般的、不顧一切的瘋狂火焰!
“我去。”兩個字,斬釘截鐵,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不可!”包拯、公孫策、雨墨同時驚呼!
“你毒已入心脈!強行動武必死無疑!”公孫策急道。
“白玉堂!休得胡來!”包拯厲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