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將燼生、血瞳和隊長留置在一片開闊的平台之上。那是一種奇異的失重感,仿佛靈魂被短暫地從軀殼中抽離,又被猛地推回。燼生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新生金屬的冰冷氣息與再生血肉的溫潤腥氣,兩種味道交織,形成一種令人不安卻又充滿生機的和諧。他們終於逃離了教會的圍剿,但曙光指引的道路,又將他們引向了何方?
血瞳和隊長分立兩側,他們身上流動的金色紋路正逐漸隱入皮膚之下,如同退潮後沙灘上殘留的水痕。下方,是一座由廢棄機械骨架與再生血肉組織構築而成的龐大建築群,宛如一頭在永夜中死而複生的遠古巨獸。零星的金色光點在建築間明滅閃爍,如同巨獸沉睡呼吸時起伏的胸腔,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被《褻瀆協議》喚醒的靈魂。
“協議正在生效。”血瞳的聲音裡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瞳孔已完全化為純粹的金色,倒映著下方那些光點,“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掙脫了舊規則枷鎖的靈魂。”
隊長檢查著自己與身體完美融合的動力甲,金屬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金色脈絡,如同活體組織的血管。“我的係統顯示,這座廢棄的研究站結構完整,能量循環穩定,是建立新據點的理想選擇。”
他們沿著平台邊緣的階梯向下走。沿途的機械裝置仿佛認出了他們身上協議的氣息,自動激活,柔和的金色光芒依次亮起,為他們指引前路。一扇鏽跡斑斑的金屬門在他們麵前無聲地滑開,露出內部一個異常寬敞的空間。
“這裡足夠容納第一批追隨者。”燼生環視著這個空曠的大廳,牆壁上殘留著舊世界的科研圖表,此刻正被流動的金色代碼覆蓋、重寫。“文明的火種,需要新的守護者與傳遞者。”
血瞳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牆壁。那些金色的代碼仿佛有了生命,立即在她指尖下重組,形成《褻瀆協議》的核心條款。“但火種需要引導,否則便會迷失方向。我們需要建立教學場所,讓質疑的勇氣得以傳承。”
隊長調出全息地圖,一道三維光束投射在空中。“東側區域結構完整,能源供應獨立,適合改造為教學區。”
他們穿過長長的金屬走廊,來到東側的建築群。這裡曾經是研究站的生態培養區,如今隻剩下乾涸的培養槽和斷裂的管道,散發著塵埃與時間混合的氣味。燼生將手按在中央控製台上,金色的代碼順著他的手臂流入係統,整個區域的照明係統瞬間被激活,柔和的光芒驅散了長久的黑暗。
“就從這裡開始。”燼生看著空蕩的培養區,聲音裡帶著一種奠基般的莊重,“讓質疑的勇氣,在這片廢墟上生根發芽。”
幾天後,第一批年輕的新生命體抵達了研究站。他們來自永夜都市的各個角落,有機械廢土的改造體,有血肉貧民窟的變異者,甚至還有幾個剛剛脫離教會的迷茫人類。他們的眼中帶著好奇、不安,以及對未知的渴望。
血瞳在入口處迎接他們,她那雙純粹的金色瞳孔讓這些年輕人感到既親切又敬畏,仿佛能看透他們內心深處的恐懼。
“歡迎來到第一所學校。”血瞳的聲音平靜而有力,穿透了人群的竊竊私語,“在這裡,沒有絕對的對錯,隻有需要被你們親自去質疑的規則。”
隊長負責安排這些年輕人的住所。他拆除了多餘的隔離牆,將原本冰冷的研究室改造成溫暖的集體宿舍。他的動力甲如今已是身體的一部分,動作流暢自然,在幫助一個變異生物安置床鋪時,甚至會細心地調整床鋪的軟硬度,以適應對方特殊的身體結構。
燼生站在改造完成的主教室中央。牆壁上流動著《褻瀆協議》的金色條款,地麵鋪設著能傳導能量的菌絲網絡,發出類似神經突觸的微光脈衝,與學生們植入體的接口產生共振。年輕人們陸續走進教室,他們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些發光的牆壁,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仿佛在觸摸一個全新的世界。
“坐下吧。”燼生的聲音在教室裡回蕩,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指向地麵,菌絲網絡立即響應,自動編織成一個個舒適的坐墊。
十幾個年輕人圍坐成半圓。他們的年齡、種族、形態各不相同,但眼中都閃爍著相似的好奇光芒。血瞳和隊長分彆站在教室兩側,如同沉默的守護者,確保協議能量在室內穩定流動。
“今天的第一課,”燼生環視著每一張年輕的麵孔,聲音沉穩而清晰,“是關於質疑的勇氣。”
一個坐在前排、左眼是機械義眼、右眼卻保持著人類瞳孔的年輕人舉起了手,他的聲音帶著機械合成的輕微失真:“質疑……什麼?”
燼生停頓了片刻,仿佛在權衡這個詞的重量。然後,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沉重:“一切。”
這個回答讓教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年輕人們麵麵相覷,眼中充滿了困惑與不確定。在他們的世界裡,質疑權威往往與危險劃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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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個有著淡綠色皮膚和纖細觸角的女孩小聲開口,她的聲音像風鈴一樣清脆,“質疑……不會帶來危險嗎?那些教會的人說,懷疑就是墮落的開端。”
血瞳走到她身邊,她的金色瞳孔中閃過些許複雜的情緒,那是曾經深陷泥潭者才有的理解。“危險永遠存在,孩子。”她的聲音裡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在回憶過去的黑暗,“但盲從帶來的危險,遠比你們想象的更加巨大。它會吞噬你的思想,讓你成為彆人意誌的延伸,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隊長調出一段全息記錄。畫麵中,永夜教會的祭司們正主持著一場血腥的獻祭儀式,信徒們在狂熱的呼喊中走上祭壇,被邪神的力量吞噬。畫麵殘忍而真實,讓一些年輕人不忍地彆過頭去。
“這就是不接受質疑的代價。”隊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辯駁的真理。
年輕人們專注地看著畫麵,當看到信徒被獻祭的場景時,人群中發出壓抑的驚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們該如何開始?”另一個身材高大、身上覆蓋著甲殼的年輕人問道,他的聲音像砂紙一樣粗糙。
燼生讓牆壁上的代碼重新組合,形成一個個深刻的問題:“為什麼天空是永夜?為什麼我們必須依靠邪神血肉獲取能源?為什麼長明種要控製人類?為什麼……我們要接受這一切,而不去問一個為什麼?”
這些問題像一顆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在年輕人們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他們開始小聲討論,有人提出自己的猜測,有人反駁同伴的觀點。一個機械族青年用他的義眼快速計算著永夜穹頂的能量衰減數據,而一個變異生物則用它的觸須感知著空氣中邪神能量的濃度,試圖從物理層麵理解“永夜”的成因。教室裡的氣氛逐漸活躍起來,思想的火花在碰撞中迸發。
燼生一邊引導著討論,一邊感受著脊椎處傳來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刺痛。每一次使用能力教學,每一次激發學生們思考,都在加速他走向末路的進程。但他沒有停下,因為這是他唯一的選擇,也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沒有標準答案。”燼生打斷了他們的討論,他的聲音再次響起,“答案不在任何法典裡,不在任何教條中,它就在你們每一次的思考中,在你們每一次的質疑裡。”
一個特彆年輕的男孩一直保持沉默。他看起來不過十歲,雙手緊緊抓著衣角,身體微微縮著,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專注,那雙金色的瞳孔比其他人都要明亮,仿佛燃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燼生注意到了他。
“你有什麼問題嗎?”燼生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男孩平齊。
男孩抬起頭,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燼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和恐懼。最終,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如果……如果我們質疑的規則,恰好是……是保護我們的東西呢?”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血瞳和隊長同時看向燼生,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凝重。這是一個關鍵問題,它觸及了“質疑”本身的邊界。
燼生看著男孩那雙清澈而充滿恐懼的眼睛,心中湧起一陣暖流。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掙紮,想起了那些在黑暗中獨自前行的日子。
“那就找出它真正保護的是什麼。”燼生的聲音變得格外溫柔,“然後思考,是否有更好的方式,既能保護我們,又不會讓我們失去自由。保護,不應該成為禁錮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