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劇烈地閃爍了一下,母親的表情變得極度痛苦而急迫,影像邊緣開始出現雪噪點:“教會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他們即將到來。如果我死了,記住:滅絕協議可以通過你的基因序列逆轉。你是唯一的希望…活下去,燼生。並…原諒我…”她的影像最後深深看了前方一眼,那目光穿透了時間,直接烙印在燼生的靈魂上。
影像到此中斷,芯片過熱,表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黑色裂痕,最終化為一小撮灰燼,從燼生指縫間飄落,帶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燼生愣在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像重錘擊中他的頭部,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隻有母親含淚的眼睛和那句絕望的“原諒我”在腦海中反複回響,震耳欲聾。
血瞳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房間裡瘋狂回蕩,充滿了扭曲的愉悅和滿足:“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你能與長明種共生這麼久!怪不得它們如此渴望得到你!你不是意外,不是失敗品,你是…鑰匙!一把活生生的、會呼吸的鑰匙!”
燼生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目光銳利得幾乎能刺穿血瞳的幻影:“你早就知道?”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蘊含著即將爆發的風暴。
血瞳的笑容變得殘忍而滿足,她仿佛欣賞著世間最有趣的戲劇:“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小鑰匙。比如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不是被偶然的汙染吞噬,不是意外。而是因為她發現了教會的秘密,因為她拒絕交出你的胚胎樣本,拒絕將你交給他們。她是被‘淨化’的,燼生。被那些她曾經信任、曾經為之奮鬥的人…就像清理掉一個錯誤的程序。”她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帶著冰冷的惡意。
長明種的聲音插入,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係統正在劇烈掙紮後重新校準的頓挫感和…一絲迷茫:“信息驗證中…部分數據塊與深層隱藏數據庫的加密碎片匹配。滅絕協議確實存在一個後門程序,但需要特定基因序列激活。該序列標記為…‘燼生’。”
燼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烈眩暈和惡心,胃裡翻江倒海。他不是偶然成為長明種的宿主,而是從一開始就被設計成的容器。母親的死不是悲劇性的意外,而是冷血的謀殺,因為她保護了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計劃。世界仿佛在他腳下傾斜、崩塌,所有的認知都在瞬間被顛覆、重組。他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中樞核心表麵,那觸感此刻感覺如此陌生。
血霧突然變得濃稠起來,帶著令人窒息的甜膩味道,血瞳的身影開始消散,變得半透明,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遊戲變得真正有趣了。”她的聲音逐漸遠去,帶著空洞的回音,“現在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了,小鑰匙?接下來要怎麼做?複仇?毀滅?還是…加入我們?你有的是時間思考…在一切結束之前。”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翻湧的血霧中,隻留下那令人不安的話語在空氣中振動。
燼生握緊手中過熱燙手的芯片殘骸,指尖傳來皮肉燒焦的細微氣味和刺痛,但這物理上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風暴。“長明種”,他的聲音異常平靜,那是風暴中心死一般的平靜,“驗證她說的所有話。所有。關於我母親,關於淨化,關於一切。”
長明種沉默了片刻,內部的散熱裝置發出輕微的嗡鳴,然後回答,音調似乎比以往更…複雜了一點,摻雜著計算之外的什麼東西?“全麵驗證需要最高權限訪問核心數據庫及多重加密的曆史記錄碎片,但你的當前生理狀態嚴重不支持這種高負荷操作。神經係統損傷已達百分之四十二,機械共生體效率持續下降。強烈建議優先處理生理危機。生存優先。”
燼生低頭看向左肩傷口,猩紅物質仍在緩慢滲入,但與之前純粹的刺痛不同,現在開始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深深不安的麻木感和…詭異的充盈感。他注意到傷口邊緣的血肉正在與機械部件發生某種緩慢而持續的融合,形成一種新的、閃著珍珠母貝般詭異光澤的堅韌組織,既不是冰冷的金屬也不是柔軟的血肉,而是某種……第三態。
“邪神血肉正在與邏輯火焰發生深度融合。”長明種報告,語氣中帶著一絲極細微的、近乎人類的困惑,“這種變化模式前所未見,未載入任何已知數據庫。你的身體結構正在發生不可預測的異變。方向…未知。風險…無法評估。”
燼生艱難地站起身,全身的骨骼、肌肉和新的組織發出一連串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劈啪聲和調整聲。中樞核心的光流逐漸暗淡下去,最後隻剩芯片殘骸在他掌心發出最後一點微弱的、即將熄滅的光芒,像一隻逐漸閉上的、疲憊的眼睛。他看向自己的雙手,一隻覆蓋著冰冷堅硬的機械部件,一隻正在被猩紅物質滲透、改造,呈現出一種活體金屬般的、溫熱而詭異的流光色澤。
“如果我真的是初代共生體,”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仿佛在咀嚼、品嘗其含義,“如果我生來就是為了控製你,與你共生…那我應該能完全掌控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副作用反複折磨、侵蝕,像個…拙劣的、未完成的仿冒品。”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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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種”停頓了一下,內部處理器高速運行的嗡鳴聲清晰可聞,仿佛在檢索最合適的表達,或者說……尋找真相:“理論上是這樣。但你的改造序列從未完成,教會武裝乾預並中斷了最終融合進程,封存或銷毀了絕大部分相關數據。你是不完整的作品,一個…未寫完的句子,一座未接通的橋梁。”
燼生拖著依舊疼痛但似乎蘊含了新生的身體,一步步走向寂靜下來的中樞核心,每一步都感覺身體在重塑與崩潰的邊緣危險地搖擺。他將那隻正在異變的手掌按在仍有微溫的、帶著生命般微弱搏動的金屬表麵上。“那就完成它。”他的語氣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現在。就在這裡。”
“風險極高!”長明種立刻反駁,但語氣不再絕對,“沒有安全協議,沒有properprocedure規範程序),沒有外部引導,沒有…”
“我就是程序。”燼生打斷它,眼中閃爍著母親影像中曾出現過的、那種為信念不惜一切的堅定光芒,“我母親是首席研發者,我是原型機,是活體藍圖。我們…就是procedure規範)。啟動它,用我的基因序列,現在。”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終結所有爭論的力量。
長明種沉默了。幾秒鐘死寂般的停頓後,中樞核心突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有力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表麵裂紋開始發出純淨的、毫不刺眼的溫暖藍光,淡藍與猩紅的光流再次湧現,但這一次,它們不再混亂狂暴,而是如同經過精密編排般和諧、協調地交織、共舞,像脈搏般穩定地跳動,仿佛一首古老而撫慰人心的搖籃曲,包裹住燼生。
“檢測到基因序列匹配…確認。最高權限確認。”“長明種”的聲音變得截然不同,少了機械的頓挫感和疏離感,多了一絲……人性化的敬畏與徹底的順從,“滅絕協議後門訪問權限確認。正在接管核心控製流…接管完成。”
溫暖的光流順著燼生的手臂向上蔓延,不再是侵略性的灼燒,而是一種深層的、修複性的暖意。所到之處劇痛迅速減輕,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有序的、幾乎堪稱藝術的重組和愈合。機械部件與血肉的融合加速,但不再是無序可怖的異變,而是一種精妙的、符合某種內在藍圖的、完美的共生。他左肩上原本猙獰的傷口處,浮現出細微的、複雜而精美的、如同電路板又如同生命脈絡般的銀色紋路。
“正在下載完整數據庫及所有加密曆史記錄…警告:信息洪流過大,可能衝垮你的意識海。強烈建議分批接收…”
燼生閉上眼,主動迎向那龐大的數據流。不再是痛苦的衝擊,而像是一場漫長的、被強行中斷的記憶正在回溯、歸位。他看到母親實驗室裡閃爍的屏幕和她眼下的陰影,充滿希望與焦灼;看到長明種最初的原型機散發著何等柔和純淨的藍光;看到教會高層那些道貌岸然的臉,如何在密室裡冷酷地下令篡改代碼,將救贖變為毀滅;看到自己是如何在愛與野心、希望與冷血的陰謀中被創造出來的全部真相……這些記憶碎片不再帶來刺痛,而是緩慢地、堅定地沉降,融入他的意識深處,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理解了痛苦,理解了犧牲,也理解了自己的……使命。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中樞核心的光流已完全變成穩定平和的、海洋般的淡藍色,所有猩紅物質消失無蹤,仿佛被徹底淨化。傷口徹底愈合,留下機械與血肉完美融合的新生組織,強韌、協調,充滿內斂而磅礴的力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微弱的生物電流脈衝與溫熱的血液流動和諧共存,奏響一曲新生的交響樂。
長明種的聲音清晰、穩定而充滿力量,不再有任何雜音,仿佛也經曆了某種洗禮和蛻變:“共生完成。滅絕協議待機中,等待你的指令,燼生。”
燼生從地麵上拾起那一小塊項鏈殘骸,金屬盒已經熔毀變形,但那個隱藏的暗格結構依然可見,像一個小小的、沉默的銀色棺材。他用力握緊它,冰冷的金屬邊緣硌著掌心,帶來一種真實的觸感。然後,他抬起頭,目光投向中樞核心那深邃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光芒深處。
“第一個指令:調取所有相關數據,告訴我母親真正的死因。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參與者的名字。”他的聲音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冰冷徹骨的火山。
長明種沉默了片刻,中樞核心的光流微微波動,像一次無聲的歎息。“數據恢複中…需要時間。部分關鍵記錄可能已被永久刪除或加密於教會核心服務器‘黑匣’之內。”
燼生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那扇沉重的、隔絕內外的金屬門。他的步伐穩定而有力,充滿了一種新生的協調感,不再有之前的踉蹌和痛苦。經過血霧最終消散的地方時,他停頓了一下,鼻翼微動,仿佛還能捕捉到那一絲殘留的、甜膩的腐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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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指令:追蹤血瞳。鎖定她的真實物理位置和能量特征簽名。我要知道她現在確切地在哪兒。”光流在中樞核心表麵無聲而迅疾地流轉,龐大的數據如瀑布般滾動、篩選、交叉分析,速度遠超以往。
“追蹤中…信號源多重加密已破解…坐標確認。她正在返回永夜教會總部——‘哀慟大教堂’最深處的‘聖所’。”
燼生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金屬門。門外,是永夜都市一如既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凜冽的寒風立刻裹挾著鐵鏽、塵埃和某種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但此刻,他的視覺感知已然全然不同——他的右眼能清晰地看到更多:能量的河流如同血管般在冰冷的建築間流動、交織,無形的數據軌跡像發光的蛛網遍布虛空,甚至能穿透遙遠的距離和障礙,清晰地“看”到城市中心,那座巨大教堂尖頂上扭曲、蠕動、散發著不祥波動的邪神能量場,像一顆巨大而黑暗的心臟,正在緩慢而有力地搏動,向整個城市泵送著絕望。
“設定路線。”他說,聲音冷靜地融入冰冷的夜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是時候拜訪一下那些…篡改命運、販賣死亡、自詡為神的人了。”
長明種在他視界中投射出最優路徑,淡藍色的線條在黑暗中清晰延伸,巧妙地繞過所有已知的巡邏點和高濃度汙染區,直指那座教堂。
“警告:哀慟大教堂防守嚴密程度為最高級。常駐高階淨化者小隊、自動化殺戮防禦係統、多重邏輯迷宮、現實扭曲力場。內部邪神汙染濃度極高,可能嚴重乾擾共生穩定性,誘發未知突變,甚至…再次撕裂你的意識。”
燼生邁出了第一步,融合後的身體比想象中更加輕盈、強韌,每一塊肌肉,每一段金屬,都充盈著內斂而可怕的力量。靴子踩在冰冷的碎石上,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響。
“正好。”他輕聲說,這低語更像是對自己立下的誓言,他的右眼瞳孔深處,那抹幽藍的光芒在永恒的夜幕下劃出一道銳利而冰冷的軌跡,“該全麵測試一下這套新係統了…以及我這個‘未完成作品’…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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