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生跟隨著代號x07的守夜人穿過搖搖欲墜的通道,每踏出一步,金屬地麵就傳來遠處爆炸引起的細微震動。鐵鏽和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在昏暗的應急燈光下如同緩慢飄落的雪花。他注意到x07的行走姿勢有了微妙變化——不再是完全機械化的精準步伐,而是帶著人類特有的輕微不平衡,右機械腿每次落地時都會有0.3秒的遲疑,仿佛正在重新學習如何控製這具鋼鐵身軀。
"邏輯風暴正在以每秒十二米的速度擴散。"長明種的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帶著罕見的電流雜音,"城市百分之六十三的控製係統已經崩潰。建議加快行動速度。"
x07突然停下腳步,液壓關節發出輕微的嘶鳴聲。他推開一麵偽裝成牆壁的金屬門,門軸因鏽蝕而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門內是向下的螺旋階梯,深不見底,黑暗中飄來一股混合著鐵鏽、機油和某種腐敗甜腥的氣味。階梯壁麵上覆蓋著某種生物質般的黏液,在微弱光線下泛著油彩般的詭異光澤。
"幼體至上。"守夜人機械化的聲線毫無波動,但光學鏡頭卻微妙地收縮了一下,"醫師在下麵等你。小心階梯,有些台階已經鬆動。"
燼生遲疑地看向黑暗的階梯深處。長明種發出警告:"檢測到高濃度生物機械融合信號。輻射讀數異常,建議保持最高級彆警惕。"
就在這時,階梯儘頭傳來熟悉的嗓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下來吧,小子。你沒時間猶豫了——除非你想被邏輯風暴變成一攤爛鐵。"
燼生認出那是機械醫師的聲音,但比記憶中的更加疲憊蒼老,每個音節都像是從生鏽的喉管中硬擠出來的。他小心地走下階梯,注意到階梯壁麵上鑲嵌著發光的菌絲狀物質,它們如同有生命的導線般微微搏動,隨著他的靠近,這些菌絲竟然像害羞草般微微收縮,發出幾乎聽不見的窸窣聲。
地下空間的景象令他窒息。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實驗室,布滿蜿蜒的管道和發光的培養槽。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液和金屬氧化物的混合氣味,但底下還隱藏著一絲甜膩的腐敗氣息,像是過度成熟的水果混合著血液。最令人不安的是,整個空間的牆壁都在以極其緩慢的頻率蠕動,表麵覆蓋的菌絲網絡如同呼吸般明暗交替,仿佛整個實驗室都是一個巨大的活體器官。
機械醫師站在中央的操作台前,左臂的液壓鉗正在調試一個裝滿淡藍色液體的透明容器。容器中漂浮著絲狀物質,如同有生命的金屬絨毛般緩緩蠕動,不時發出幾乎聽不見的高頻嗡鳴。醫師的白色大褂上沾滿了暗褐色的汙漬,右袖管空蕩蕩地垂著——那是三年前在一次"意外"中失去的胳膊,現在被簡陋的機械義肢取代,義肢的指尖正在微微顫抖。
"你母親留下的最後禮物。"機械醫師用鉗尖輕叩容器壁,發出清脆的聲響,"液態金屬菌絲,能完美銜接生物神經與機械骨髓。艾琳稱它們為"神經脈絡"。"
長明種立即發出警報:"生物神經與機械骨髓融合會引發邏輯熵暴走。數據庫記載了七十三例類似改造,全部以瘋狂告終。拒絕該方案。"
燼生凝視著容器中遊動的菌絲。它們像有意識的流體,在藍色培養基中形成複雜的拓撲結構,時而像神經網絡般分支,時而如機械齒輪般咬合。他注意到菌絲的運動模式與母親筆記邊緣的塗鴉驚人相似——那些在實驗室深夜,母親一邊哼著搖籃曲一邊在筆記邊緣畫下的遞歸圖案。
"沒有其他選擇。"機械醫師走到燼生身後,揭開他後背的衣物。冰冷的金屬手指劃過脊椎處的接口,引起一陣戰栗,"你的脊椎已經有三處接合點開裂,神經連接器周圍布滿裂痕。不進行融合改造,下次邏輯風暴就會讓你永久癱瘓。"
操作台上的顯示屏呈現燼生脊椎的掃描影像。機械與生物組織的接合處確實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電弧在跳躍。更令人不安的是,裂紋中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與機油混合成令人作嘔的膠狀物——這是身體排斥反應進入末期的征兆。
"母親為什麼研究這個?"燼生問道,目光仍無法從那些蠕動的菌絲上移開。他突然想起童年時母親實驗室裡總是飄著一種特殊的香氣——茉莉花與金屬拋光劑的混合氣味,而現在這裡隻有腐敗與消毒水的味道。
機械醫師的義眼閃爍紅光:"她認為血肉與機械的界限本該模糊。人類要進化,就必須接納機械的本質。這些菌絲..."醫師的液壓手指輕輕觸碰容器壁,指尖突然被菌絲纏繞,嚇得他猛地抽回手指,"是她從哭嚎菌毯最深處的"母體"中提取的原始樣本培育而成。"
長明種再次警告:"邏輯熵暴走會導致意識溶解。強烈建議立即撤離該區域。"
燼生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刺痛。機械醫師已經將注射器抵在他的脊椎上,針頭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針管內的藍色液體中,那些菌絲正在瘋狂遊動,仿佛嗅到了食物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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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吧。"醫師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但燼生注意到他完好的那隻人類手指在微微顫抖,"要麼冒險融合,要麼等著變成廢鐵。邏輯風暴不會給你第三次選擇的機會。"
燼生咬牙。他想起母親筆記上的那句話:真正的進化始於對自我的重構。筆記邊緣還有一行小字:恐懼是進化的催化劑,而非阻礙。那時他還不懂這句話的含義,現在卻仿佛看到母親在對他微笑——那種帶著憂傷與決絕的微笑,是她進行危險實驗時特有的表情。
"繼續。"燼生閉上眼睛,感受著冰冷的注射器抵住皮膚。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機械心臟的活塞運動與血肉心臟的搏動產生詭異的二重奏。
針頭刺入的瞬間,一股冰流湧入脊椎。淡藍色的菌絲順著他的神經網絡蔓延,與原有的機械接口產生劇烈反應。燼生感到自己的神經係統仿佛被重新編織,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尖叫。奇異的是,劇痛中夾雜著一種奇異的愉悅感,像是久違的感官突然蘇醒。他的眼前閃過一係列快速變換的圖像:母親實驗室的玻璃器皿、織霧者神經網的熒光脈絡、還有血瞳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長明種的警告變成雜音:"邏輯熵……超標……錯誤……無法解析……"
燼生的視野開始扭曲。他看到操作台上的工具都在蠕動,金屬表麵浮現出血肉般的紋理。培養槽中的液體泛起泡沫,仿佛在呼吸。空氣中彌漫開來的氣味也變得複雜——除了金屬和消毒水,現在還能聞到雨後泥土的清新和某種花香,那是母親實驗室常有的氣味。
"第二階段。"機械醫師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現在需要你的骨髓作為生物基質。這是唯一能確保菌絲與你的生物特征完全融合的方法。"
燼生接過醫師遞來的匕首。刀柄冰涼,但刃口卻散發著不自然的熱氣,像是剛從高溫消毒器中取出。他注意到匕首柄上刻著三個相交的螺旋符號——與母親留下的遞歸符號完全相同。匕首的重量恰到好處,仿佛專門為他的手型打造。
"尾椎部位。"醫師指示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取出骨髓注入培養液,完成共生循環。必須由你自己完成,這樣菌絲才能識彆你的生物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