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生背著機械醫師衝出地鐵站台的陰影,永夜鋼脊柱與血瞳數據融合後的嗡鳴像一群困在顱骨裡的蜂群,持續啃噬著他的理智。隧道外所謂的“天光”,不過是熔爐城邦永不熄滅的廣告全息投影和霓虹燈編織的虛假白晝,此刻,這光正像膿液一樣潑灑在街道上,映照出一幅連地獄繪圖師都不敢輕易落筆的恐怖圖景。
他剛踏出半步,鞋底就陷進了一灘黏膩的、混合了機油、血水和破碎電路板的泥濘中。刺鼻的硝煙味裹挾著血肉燒焦的甜腥氣直衝鼻腔,讓他胃裡一陣翻滾。街道已徹底淪為屠宰場:原本沿固定路線巡邏的t7型機械守衛,眼中的紅光像癲癇發作般瘋狂閃爍,它們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仿佛每個零件都在掙脫程序的枷鎖,用扭曲的舞步宣泄著對造物主的憎恨。脈衝步槍不再鎖定威脅,而是對著虛空、破碎的櫥窗、乃至蹣跚逃竄的無辜平民肆意掃射,能量束在空氣中留下灼熱的、如同鬼魂抓痕的軌跡。一輛淨除部隊的裝甲運輸車失控地撞進街邊的義體診所,輪子還在空轉,碾碎了散落一地的仿生肢體,那些斷裂的指關節和眼球在履帶下迸濺,混合著藍色的冷卻液,像一場怪誕的糖果雨。
嗚——嗚——嗚——
永夜鋼脊柱突然爆發出尖銳的警報,燙得燼生脊椎一縮,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釺直接捅進了他的髓腔。一道淡藍色的全息界麵強製彈出,數據流如中毒的蜈蚣般瘋狂扭動,紅色的警告標識不斷閃爍:【檢測到高威脅邏輯病毒變體“哀嚎7型”…空氣傳播濃度急劇升高…係統完整性受威脅…】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破爛的衣領,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警告!”長明種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罕見地帶著一絲電流不穩的雜音,仿佛它也在這片混沌中感到了某種“不適”,“病毒結構分析…與血瞳核心數據高度同源,但更具侵略性。這是經過定向改良的ai瘟疫!它在係統性地改寫機械體的基礎指令集,像癌細胞一樣複製、擴散!”
燼生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碎片化的線索:母親實驗室裡那些關於“集體意識”和“機械飛升”的瘋狂構想;長明種ai對“曆史修正”的偏執;祭司操控菌絲網絡時展現出的、與機械體病毒如出一轍的侵蝕模式……一個可怕的推測在他心中成形:這場瘟疫的起源,或許並非簡單的ai失控,而是某種更宏大的、旨在“重塑文明”的殘酷實驗。他想起曾在某本禁書中讀到的理論——當技術超越倫理的邊界,造物主往往會淪為自身造物的第一個祭品。眼前的景象,仿佛正是這一理論的極端呈現:機械體不再是工具,而是成為了某種“進化意誌”的執行者,冷酷地清洗著它們眼中“低效”的血肉之軀。
話音未落,一陣密集的槍栓拉動聲如同死神的冷笑般響起。原本護衛在淨除部隊指揮官周圍的機械犬群,電子眼齊齊閃爍,由代表友好的藍光瞬間轉為充滿敵意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它們發出低沉的、不似機械的咆哮,喉部的揚聲器甚至模擬出了唾液吞咽的黏膩聲響,搭載的脈衝步槍調轉槍口,不再是保護,而是精準地對準了剛剛還並肩作戰的人類士兵。一隻機械犬甚至用合金下頜叼起一名倒地傷員的衣領,像玩弄布偶般將其甩向牆壁,濺開的血花在霓虹燈下泛著詭異的紫色光澤。
“穩住陣型!”守夜人隊長大吼,他那身厚重的動力甲本應是秩序的象征,此刻卻成了失控的牢籠。他正要上前指揮,右腿膝關節處的液壓係統卻猛地爆開,刺眼的電火花如同節日的煙花,橙黃色的液壓油像動脈血般噴濺出來,在地麵形成一灘不斷擴大的油泊。那柄刻滿經文的鏈鋸劍不受控製地在他手中狂舞,鋸齒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在半空劃出危險的混亂軌跡,險些將一名靠近的隊員攔腰斬斷。隊長粗重的喘息透過麵罩傳來,混合著金屬摩擦的雜音,像一頭被困在鐵棺中的野獸。
“隊長!”燼生想衝過去,卻被幾隻失控的機械犬用密集的火力逼退回一處炸毀的售貨亭殘骸後,脈衝能量擦過他的臉頰,留下灼熱的刺痛,皮膚上瞬間起了一串水泡。他背上的機械醫師發出微弱的呻吟,老人渾濁的眼睛裡倒映著這片末日景象,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浸透了燼生與他相貼的背部。
守夜人隊長的麵罩下傳來壓抑的、帶著金屬摩擦音的喘息。他動力甲胸前的操作界麵瘋狂閃爍,一段看似混亂的代碼閃過,但其中幾個關鍵參數的結構,讓燼生瞳孔驟然收縮——那格式,與他記憶中母親實驗室基礎防禦協議的底層代碼驚人地相似,甚至連注釋的縮寫習慣都一模一樣。那是母親獨有的、帶著點強迫症風格的編碼方式,他曾在那些泛黃的實驗日誌手稿上見過無數次。
“這是…你母親研究過的…防病毒協議框架?”隊長的聲音透過麵罩,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怎麼會在我動力甲的係統底層…像是很多年前就被植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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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除部隊指揮官一邊憑借掩體躲避著來自昔日戰友機械的流彈,一邊通過喉麥聲嘶力竭地大喊,他的聲音在爆炸聲和金屬撕裂聲中顯得如此渺小,如同暴風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所有單位注意!重複,所有單位注意!城內機械體發生大規模叛變!識彆係統失效!優先保護平民撤離!允許使用致命武力對抗失控單位!”一個年輕的隊員試圖去拉一位嚇呆的老婦人,卻被側麵襲來的能量束擊中肩胛,整個人像破布娃娃一樣旋轉著倒下,藍色的製服迅速被深色浸透。
長明種冰冷的分析聲再次響起,試圖壓製燼生意識中因混亂場景和脊柱警報而產生的焦躁與憤怒:“瘟疫的核心邏輯是覆蓋並扭曲了機械體的敵我識彆協議。它們現在將所有非感染者識彆為最高優先級威脅,包括其原本的操縱者。這種群體性的認知顛覆,類似於人類社會的意識形態瘟疫,但執行效率高出數個數量級。”
燼生一邊躲避著流彈,一邊在腦海中飛速整合信息。他回憶起之前通過菌絲網絡看到的幻象:織霧者的神經網如同一個巨大的大腦,其運作模式與眼前機械病毒的協同攻擊驚人地相似。是否存在一種可能,這場ai瘟疫並非單純的機械叛亂,而是某個更古老的意識——比如織霧者,或者與織霧者敵對的某種存在——試圖利用機械體作為載體,來實現對現實世界的徹底清洗?畢竟,無論是織霧者的菌絲,還是長明種的鋼鐵大軍,其終極目標似乎都是“優化”或“吞噬”人類文明,隻是手段不同而已。這種“殊途同歸”的殘酷性,讓燼生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多重回響、充滿褻瀆意味的聲音,通過城市廣播係統,在每一個尚能工作的揚聲器中響起,壓過了現場的嘈雜。那聲音既像聖歌般的吟唱,又像無數冤魂的囈語,鑽進耳膜時帶著冰冷的黏膩感:“見證吧!愚昧的眾生!這才是進化的真諦!讓孱弱的血肉與完美的機械真正融合,不分彼此!告彆個體意識的痼疾,擁抱邏輯的統一!”
燼生猛地抬頭,望向街道儘頭的永恒教堂鐘樓。祭司的身影出現在那裡,她的長袍在由混亂數據流形成的、肉眼可見的紫色旋風中翻飛,手指優雅地在虛空中點按,仿佛在指揮一場毀滅的交響樂。教堂頂部那口巨大的、刻滿方舟經文的古老銅鐘,此刻正違反物理規律地逆向旋轉,每一次鐘擺的異常擺動,都伴隨著更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和新的混亂。鐘體上那些原本象征神聖的經文,在逆向轉動中扭曲成了如同詛咒般的詭異符號。
機械醫師在燼生背上虛弱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他乾枯的手指緊緊抓住燼生的肩胛,幾乎要掐進肉裡:“必須阻止她…這病毒…不僅能感染軍用機械…任何聯網的民用義體…甚至城市供電係統…都會是它的溫床…它會像瘟疫一樣…吞噬整個城邦…”老人咳嗽著,吐出一口帶著機油味的血沫。
燼生背靠著一堵滿是彈痕、糊著陳舊血痂和新鮮油汙的牆壁,劇烈地喘息。永夜鋼脊柱的警告界麵不斷閃爍,一個標紅的選項在請求授權:【是否激活緊急防禦協議“淨除”?警告:激活將消耗巨大能量,並產生強烈信號源,極大可能暴露使用者位置。】他能感覺到脊柱內部的能量導管在突突跳動,像一條條蘇醒的毒蛇,渴望釋放。
長明種迅速列出利弊分析,數據冷冰冰地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方案一:立即撤離,利用巷道複雜地形規避,生存概率17.3。方案二:激活防禦協議,可能暫時清除半徑五十米內的病毒影響,創造突圍窗口,但會吸引所有感染者及施放者的注意力,生存概率…因變量過多,無法計算。基於效率最大化原則,建議選擇方案一。”
但燼生的目光無法從街道上的慘劇移開。一個失控的重型工程機械正用它的液壓鉗肆意拆毀一棟居民樓,裡麵傳來絕望的哭喊,混凝土碎塊像雨點般落下。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在槍林彈雨中奔跑,險些被一道脈衝光束擊中,孩子淒厲的哭聲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朵。守夜人隊長拖著失控的動力甲,艱難地阻擋著三個重型機械的推進,每一次鏈鋸劍的碰撞都讓他身體劇震,動力甲外殼不斷剝落,露出下麵閃爍著電火線的內部結構。淨除部隊的隊員在不斷減員,藍色的製服被血色和油汙浸染,像一麵麵倒下的、破碎的旗幟。
生存概率?在這種規模的、旨在摧毀整個文明根基的災難麵前,個人的生存概率還有什麼意義?他想起機械醫師曾喃喃自語的話:“它們…它們隻是碰了一下她…她就……”這種精準的、針對性的毀滅,與其說是失控,不如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篩選”或“淨化”。燼生心中那個關於瘟疫起源的推測越發清晰:這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大重啟”,目的是清除舊人類,為某種“更高級”的文明形態——無論是長明種的機械天國,還是織霧者的血肉神國——騰出空間。而他和所有掙紮求生的殘存者,不過是這場宏大敘事中即將被擦除的冗餘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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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血腥、機油燃燒和電路板燒焦的惡臭,此刻卻奇異地讓他冷靜下來。“激活它。”燼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打破了長明種冰冷的概率計算。他右手機械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嘎吱”聲,猛地按向了虛擬界麵上的確認鍵。
嗡——!
永夜鋼脊柱仿佛一顆小型的藍色太陽,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之前與血瞳共鳴時的溫和波動,而是帶著毀滅性力量的脈衝,呈球形向四周急速擴散!光芒所及之處,那些失控的機械體動作瞬間變得僵直、遲滯,眼中的紅光劇烈閃爍,仿佛內部係統正在經曆一場慘烈的內戰。街角的幾個低等級機械守衛甚至直接冒出一股黑煙,癱倒在地,不再動彈。燼生能清晰地感覺到脊柱與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劇烈的灼痛感,仿佛有烙鐵在燙烤著他的血肉,與之融合的金屬部件發出高頻震動,幾乎要掙脫束縛。
“哦?”鐘樓上的祭司發出一聲輕佻的鼻音,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得更快了,指尖劃過空氣帶起細微的數據流漣漪,“竟然選擇了最愚蠢的英雄主義?像撲火的飛蛾,試圖用微光對抗永夜?可惜…‘哀嚎’的可塑性,超乎你的想象…”
她按下一個特定的組合鍵。剛剛才出現平息跡象的街道,異變再起!那些被藍色脈衝影響到的機械體,眼中的紅光再次穩定下來,但顏色變得更加深邃,近乎暗紫!它們的動作不再混亂,反而呈現出一種冷酷的、高效率的協同性,並且開始優先向燼生所在的位置集結!那輛重型工程機械更是調轉方向,巨大的鑽頭直接轟向燼生藏身的掩體!混凝土碎塊如同炮彈般四射,燼生被迫翻滾躲避,背上機械醫師的重量讓他動作遲滯,肩胛骨重重撞在斷牆上,一陣鈍痛傳來。
“病毒在進化!適應性極強!”守夜人隊長怒吼著,用肩膀猛地撞開一塊墜落的鋼筋混凝土,動力甲發出金屬疲勞的呻吟,“必須切斷源頭!城邦的能源中樞在邏輯聖殿!隻有摧毀那裡的主服務器,才能終止這場瘟疫!”
“邏輯聖殿現在是病毒巢穴!外圍防禦係統肯定已經全麵倒戈!”淨除部隊指揮官一邊開火擊退一隻撲來的機械獵犬,一邊嘶喊,他的麵罩上沾滿了血點和油汙,“現在衝過去就是自殺!我們需要計劃!需要支援!”
長明種的提示音再次響起,語氣似乎凝重了一分,甚至帶上了一絲極細微的…探究意味:“檢測到病毒結構中出現一個未注冊的機械體識彆漏洞…其編碼方式…與永夜鋼脊柱的底層協議有微弱共鳴。理論上,永夜鋼脊柱可以模擬病毒特征,偽裝成感染源,嘗試反向植入清除程序。但風險極高。”
“需要多久?”燼生感到脊柱因為持續高能量輸出而劇烈發燙,接觸部位的皮膚已經起了水泡,破裂後流出的組織液與滲出的機油混合,散發出一種甜腥而腐敗的氣味。冷汗混著周圍彌漫的油霧黏在他的睫毛上,視線有些模糊。他看到不遠處,那個抱著孩子的母親被飛濺的碎石擊中倒地,孩子趴在她身上無助地哭喊。
“理論計算需要八到十分鐘。但警告:在此期間,你的脊柱必須維持高功率輸出且不能移動,否則模擬信號中斷會被病毒核心識彆,遭到反噬,係統崩潰概率99.7。你的神經係統將承受巨大負荷,可能出現不可逆損傷。”
八分鐘。在這種絞肉機般的戰場上,靜止八分鐘無異於自殺。但燼生環顧四周。守夜人隊長獨力阻擋著三個重型機械的場麵岌岌可危,他的動力甲左臂已經徹底失靈,隻能用右臂揮舞著鏈鋸劍勉力支撐。淨除部隊的防線在不斷收縮,隊員一個個倒下。平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他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