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簡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身著月白文士袍的年輕公子,並未隨眾人上前,依舊安然坐於靠前的席位上。
他麵容俊雅,氣質清冷,手中輕握一柄素麵竹篾紈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掌心,姿態閒適,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立刻便有旁人替李簡介紹,語氣中帶著推崇:
“世子,這位是潁川陳氏的陳淮陳公子,其尊父乃太學博士,領袖儒林。
陳公子更是國子監祭酒門生,周老大人的得意高足。
與六皇子殿下,以及另外兩位才俊,並稱為‘玉京四公子’,是我們京城文壇年輕一輩中的這個。”
說話之人隱晦地翹了下大拇指。
李簡聞言麵上笑容平淡,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
哥們兒,對不住了,你這一身頂配的逼格,不當墊腳石都說不過去。
他從容落座,態度顯得十分謙和,順著話頭奉承道:
“失敬失敬,原來是陳公子。
李某在北地時便聽聞京城文風鼎盛,人才輩出,今日一見陳公子風儀,方知傳言不虛,果然是人中龍鳳。”
陳淮聞言,隻是淡淡頷首,算是回應了這番恭維。
他目光落在李簡身上,看似隨意地開啟話題,實則帶著審視:
“世子過譽。聽聞北地風光壯闊,與中原大不相同,不知世子平日於邊塞,可有何雅好?是否也曾感懷風物,偶作詩篇?”
李簡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赧然,擺了擺手,語氣隨意道:
“陳公子說笑了。北地哪有什麼雅好,無非是跑馬射箭,看看風沙野石。
至於作詩嘛……”
他笑了笑,聲音坦然:
“不瞞陳公子,李某倒也未曾全然荒廢學業。
於這詩詞一道,私下裡也揣摩過幾分,自覺也算有幾分心得體悟。”
他說著朝著眾人一拱手,
“今日前來,正是存了向京城諸位才俊請教切磋一番的心思。”
陳淮聞言,眉梢一挑,眼中掠過一絲意外與玩味。
他本以為會聽到一番自謙之詞,沒料到這位世子竟還存了切磋之心。
他略一沉吟,便隨口問道:
“哦?不想世子亦有此雅興。
既然如此,陳某冒昧一問,不知世子於《韶樂集》中風、雅、頌三者之彆,有何高見?
譬如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依世子看,當屬何體?”
李簡聞言,絲毫不露怯,他從容不迫地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陳公子此問,切中要害。
依李某淺見,風者,民間歌謠,多言男女情愛,格局稍遜;
雅者,士人之作,關乎朝政民生,立意乃高;
至於頌,則是廟堂祭祀之樂,最為莊重。
而眼前此句……”
他故意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隨後自信滿滿地總結道:
“此句情真意切,直抒胸臆,卻又含蓄優雅,依我看,兼具風之真情與雅之格調,當屬……嗯,
風雅兼備之典範!
不知陳公子以為如何?”
在場眾人聽完,先是短暫地一愣,隨即有幾個年輕公子忍不住以袖掩口,發出幾聲壓抑不住的輕笑,更有反應快的,連忙打著圓場奉承道:
“世子高見!‘風雅兼備’四字,點評得甚是精妙,彆開生麵!”
“是啊是啊,世子見解獨到,令人耳目一新。”
李簡似乎完全沒聽出其中深意,臉上露出受用的神色,謙虛地拱了拱手:
“哪裡哪裡,隨口胡謅,諸位過獎了。”
陳淮聽完這番高論,眼底最後一絲探究徹底化為了冰冷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