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昔者鴻蒙肇判,陰陽始分,五德終始,循環無垠。帝王承運,非唯血胤,亦在人心。有玄淵者,起於微末,承天景命,蕩滌八荒,其行也詭譎,其誌也恢弘,其終也玄邈,足為後世鏡鑒。今摭其遺事,勒為此篇,雖稗官野語,亦存大道微光。
卷一·赤龍劫
大胤承熙二十七年,歲在鶉火。帝君昏聵,寵信妖妃妲媖,佞臣厲桀柄國。苛政如虎,賦斂若沸,九州泣血,四海困窮。是年仲夏,天象示警,熒惑守心,白虹貫日。有彗星孛於紫微,其芒如帚,掃掠帝垣,星官震怖,秘不敢言。
時鎮北大將軍雲翳,忠勇剛毅,戍邊廿載,胡馬不敢南窺。厲桀懼其威,誣以“私結妖星,圖謀社稷”之罪。帝昏聵,竟下族誅詔。是夜,神京忽起妖風,黑雲壓城,鴟鴞夜啼。甲士如潮,圍困雲府。火光衝天,映紅霄漢,金鐵交鳴,慘呼不絕。大將軍力戰而竭,怒目拄劍,血浸玉階。闔府三百餘口,儘遭屠戮,唯幼子雲昭,年方九齡,為忠仆以己子替死,負之匿於庖廚複壁,得脫。仆斃於亂刃,昭昏厥血泊中。
及曉,厲桀遍索遺孤不得,懸萬金購其首。雲昭夜半複蘇,見府邸焦土,親骸枕藉,慟絕幾死。乃截發毀容,襤褸乞食,混跡於流民,號曰“阿醜”。流徙千裡,至於東海之濱,琅琊故郡。
卷二·琅琊讖
琅琊有山,名“棲霞”,峰巒奇崛,雲蒸霞蔚,傳為古仙人弈棋處。山麓有墟市,曰“忘憂集”,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阿醜棲身破廟,與野犬爭食。市中有卜者,號“瞽叟”,目盲而心明,善撫焦尾琴,歌謠多寓興亡。阿醜常倚門聽曲,瞽叟異之,曰:“孺子雖垢麵,然眉宇間隱有龍紋,目藏寒星,非常乞也。可願隨老夫習些微末之技?”阿醜拜伏。
自此,阿醜白日行乞,夜則隨瞽叟習天文推步、奇門遁甲、山川輿圖、帝王心術。瞽叟嘗指北鬥曰:“璿璣玉衡,運乎中央,紫微帝星,豈有恒主?昔者軒轅伐蚩尤,大禹導洪水,皆起於板蕩,承乎天休。”又授《陰符》七章、《韜略》九卷,曰:“此非屠龍技,乃活人術。用之正則澤被蒼生,用之邪則禍延黎庶。汝誌何如?”阿醜泣對:“血海深仇,安敢或忘!然小子亦知,厲桀之惡,非止雲門一恨。天下苦暴政久矣!苟得誌,願解兆民倒懸,複三代之治!”瞽叟撫掌:“善哉!心係蒼生,方不負所學。汝本天潢貴胄,今名‘阿醜’辱矣。當號‘玄淵’,取‘玄默深遠,潛龍在淵’之意。”
忽三載,玄淵年十二,風儀初成。一日,瞽叟召之,神色肅然:“吾氣數將儘。今贈汝三物:一曰‘赤霄’,乃隕鐵所鑄神兵,藏於山巔古鬆洞中,出則有龍吟虎嘯;二曰《山河秘輿圖》,載九州險隘、王氣所鐘;三曰玉玦半枚,他日若見另半,持者即汝生死之交。速去!厲桀爪牙已嗅跡至此!”言訖,推玄淵出戶,自焚茅屋,琴裂火中,歌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聲絕而逝。俄頃,黑衣緹騎果至,唯見餘燼。
卷三·青溟變
玄淵負劍佩圖,遁入棲霞深穀。穀中有巨澤,名“青溟”,煙波浩渺,瘴癘叢生,人跡罕至。淵結廬湖畔,日以《秘輿圖》參詳山川,夜則練“赤霄”於月下。劍法得自瞽叟遺譜,名曰“驚鴻”,翩若遊龍,矯如翔鳳。又觀澤中巨黿吐納、玄鶴振翅,悟自然之道,武藝臻於化境。
某夕練劍,聞澤心傳來金戈之聲。登高望,見十數黑衣客圍攻一青衫少年。少年劍法精奇,然力漸不支。玄淵仗“赤霄”躍出,劍光如匹練橫空,瞬殺三敵。餘寇駭然:“赤霄劍!雲氏餘孽!”合圍而上。玄淵與青衫客背腹相倚,雙劍合璧,劍氣縱橫,若風雷激蕩。須臾,群寇伏誅。青衫客揖謝:“在下風無痕,家父風正揚,乃令尊故交。聞君罹難,父遣我四海暗訪。今睹赤霄,方知雲兄尚存!”言罷,取半枚玉玦示之。玄淵亦出己玦,兩半相合,嚴絲無縫,光華流轉。
風氏,世居江南,巨賈也,富可敵國,暗蓄死士,誌在反胤。無痕引玄淵至太湖“蜃樓”秘舵。風正揚見淵,老淚縱橫:“賢侄!厲桀狗賊,吾恨不能啖其肉!”遂傾力助之:贈金珠、輸糧秣、遣精銳“影衛”三百。玄淵以“青溟”為基,築“潛龍塢”,招納四方豪傑:有擅機關的木客魯磐,能製“神火飛鴉”、“木牛流馬”;通藥理的醫女素問,可活死人肉白骨;曉夷語的胡商薩寶,能聯西域諸國…塢中炊煙,隱然有龍虎之氣。
卷四·金鱗躍
承熙三十五年,天下大饑,人相食。厲桀為固權,竟欲掘前朝王陵以充軍資。民怨鼎沸,義旗四起。玄淵見機至,發“討桀檄”於天下,其文曰:“…桀紂暴虐,神人共憤。今有厲桀,虺蜴為心,豺狼成性。弑忠良,禍雲門;剝民膏,填欲壑;掘先陵,辱神靈…玄淵本雲氏遺孤,銜恨忍死,今承天命,提劍清寰。願與豪傑共戮此獠,還朗朗乾坤!”檄文所至,應者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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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淵以“影衛”為骨,饑民為乾,號“靖難軍”。首戰琅琊,用魯磐“飛鴉”焚敵糧,素問藥煙惑守軍,輕取堅城。再戰彭城,納風無痕策,水淹七軍,俘敵三萬。厲桀遣心腹大將屠罡率“虎賁衛”十萬來剿。兩軍會於泗水之野。
屠罡列“九宮鐵甲陣”,盾如城,矛如林。靖難軍數衝不破。玄淵登高台,觀敵陣,見中軍旌旗頻動,左右呼應稍滯。笑謂眾將:“此陣外實內虛,左強右弱。可遣疑兵攻左,主力精騎自右翼‘生門’突入,直搗中軍!”遂令魯磐以“木牛”載草人佯攻左翼,親率赤甲騎,如尖刀刺入右陣。風無痕領步卒緊隨。屠罡急調左軍回援,陣腳大亂。玄淵一騎當先,“赤霄”所向,敵首紛落,直取屠罡。罡獰笑:“黃口小兒!”揮百斤巨斧劈來。淵側身避過,劍走輕靈,一招“星槎貫月”,洞穿其喉!主將斃,官軍潰。泗水為之赤流。
捷報傳,義軍士氣如虹,連下十三州。四方豪傑景從,眾至五十萬。玄淵納賢良,廢苛稅,開倉廩,民爭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所至,勢如破竹。
卷五·紫微黯
承熙三十八年冬,靖難軍圍神京。城高池深,守具精良。厲桀挾帝君踞守,驅百姓登陴,以“神機弩”、“猛火油櫃”死拒。攻城旬月,傷亡枕藉。
玄淵夜觀乾象,見帝星搖搖欲墜,然旁有妖星妲媖本命)紅芒大盛,侵逼紫垣。召眾議。魯磐獻“地聽甕”,探得城下有古水道可通大內;素問言:“妖妃妲媖,實為南疆巫女,擅蠱惑。宮中所焚‘龍涎香’,乃混‘失魂引’,久致帝癡迷。”淵恍然:“破城易,誅心難。當先除妖氛!”
乃遣薩寶攜重金潛入,賄宦官,散謠曰:“妖星犯主,大胤將終。唯獻妲媖,可息天怒。”又命精銳死士百人,由魯磐導引,自古水道潛行。三日,夜半,宮中忽火起,喊殺震天。朱雀門守將早為風氏所結)開城。玄淵揮軍湧入。
皇城亂作一團。玄淵直趨太液池畔“摘星樓”——厲桀、妲媖挾帝據守處。樓高九重,遍布機關毒弩。厲桀露麵狂笑:“雲家小兒!此樓乃墨家絕藝,銅牆鐵壁!爾等上前一步,立成齏粉!”忽聞樓內慘叫,火光迸射。原來死士已由密道潛入,裡應外合。厲桀驚怒,揮刀欲殺帝君。電光石火間,一道赤芒自淵手出,“赤霄”脫鞘飛斬,十丈外梟桀首!眾駭然,此乃“禦劍術”絕詣。妲媖披發蹈火,厲咒:“以吾魂魄,詛爾江山,三世而斬!”躍入烈焰。帝君癱軟,喃喃:“妖…妖…”氣絕。
卷六·玄圭禪
神京既克,萬眾歡騰。百官耆老奉玄淵登太極殿,三請即帝位。冕旒玄衣,玉圭在握,山呼響徹雲霄。定國號“大衍”,改元“更始”。
淵踐祚,雷霆手段:戮桀黨,清吏治;均田畝,輕徭賦;興文教,振百工;通西域,睦北胡。又納素問諫,設惠民局,除疫癘;采魯磐策,修馳道,利商旅。四海稍安,瘡痍漸複。然淵每獨處深宵,撫“赤霄”而歎,對瞽叟遺琴而傷。嘗私謂風無痕:“昔者逐鹿,為雪仇救民。今居九重,日理萬機,案牘勞形,猶困金籠。見奏章言某地水患、某州饑饉,恨不能親往,然為禮法所囿…豈真得自在耶?”
更始三年元夕,大宴群臣。忽有白衣道人闖宮,侍衛莫能阻。道人稽首:“貧道自昆侖來,代師祖瞽叟)問陛下:昔年青溟澤畔,所求者何?”淵怔然,赤龍劫、琅琊讖、泗水血、摘星火…曆曆在目。朗聲答:“為解倒懸,求天下太平!”道人笑:“今太平乎?”淵默然。道人續曰:“師祖遺偈:‘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位,必行非常之道。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何如本來?’請陛下三思。”擲一錦囊而去。啟視,乃半片焦尾琴桐。
淵大悟。翌日,頒驚世詔:“朕本布衣,因勢而起,賴天地祖宗之靈、將士百姓之力,得平禍亂。然神器至重,非德弗居。朕觀太子賢前帝遺孤,淵尋得養於宮中),仁孝聰敏,可承大統。朕當效古聖,禪位歸山。”舉朝嘩然,跪泣苦諫。淵去意已決,將玉璽、兵符付太子,獨攜赤霄劍、焦尾琴、半枚玉玦,素服出承天門。是日,天降瑞雪,深可三尺。百姓聞訊,夾道跪送,涕泣沾襟。
尾聲
玄淵歸棲霞,隱於青溟澤深處。或傳其乘木客所造“雲槎”,泛五湖,遊四溟;或見其與漁樵對弈,與鷗鷺忘機。風無痕尋至澤畔,唯見草廬空空,石案留書:“天下已治,吾誌已酬。赤龍入海,玄淵歸淵。諸君珍重,勿複相念。”筆跡蒼然,入石三分。
新帝仁厚,守成有餘,大衍享祚二百七十載。後世史官論曰:“玄淵真人傑也!其起也孤雛,其興也風雷,其去也飄雪。不戀神器,不矜大功,舍九五如敝屣,非至明至勇至仁者不能為。昔範蠡泛舟,子房辟穀,猶遜其磊落。蓋其誌本不在鼎,而在道;心所係非權位,乃蒼生。故能入世則拯溺救焚,出世則蟬蛻塵囂。誠所謂:‘聖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者歟?”
澤畔有古碑,風雨剝蝕,銘文漫漶,然“玄淵”二字,曆久彌新,猶放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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