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傳來三更梆子響時，城南鐵劍鋪後院突然爆出一聲裂響。老鐵匠韓青岩踉蹌撞開房門，胸前插著半截斷劍，嘶聲朝巷口喊：“帶龍雀...走...”
黑影從四麵簷角飄落，八隻鐵靴同時踏碎院中積水。為首的黑衣人袖口金線繡著骷髏，劍尖尚在滴血。
巷尾乞丐猛地抬頭，破碗裡銅錢叮當亂響。待黑衣人循聲望去，隻見破碗旋轉著嵌入磚牆三寸，碗中七枚銅錢早已不翼而飛。
“驚神鏢...”金線骷髏話音未落，咽喉已綻開紅梅。
......
天光微亮時，十五歲的韓小七正蹲在溪邊磨刀。這柄祖傳的龍雀刀鏽得厲害，刀身紋路裡還嵌著泥垢。他剛聽見馬蹄聲，整條溪水突然泛起猩紅。
七匹快馬踏碎晨霧，馬鞍上掛著殘破的鏢旗。最後那匹白馬奔到楓樹下轟然倒地，背上滾落血人，手裡緊攥半塊鎏金令牌。
“接著！”血人將令牌拋來時，小七才發現自己握刀的手正在發抖。
令牌入手灼燙，背麵刻著“山河鏢局”四字。血人咽氣前瞪著眼睛說：“總鏢頭...叛...”
話音未落，林間箭雨已至。小七下意識揮刀格擋，鏽跡斑斑的刀身突然震出龍吟，箭矢距他三尺竟紛紛墜地。
馬蹄聲如雷逼近，他轉身要跑，溪對岸不知何時立著個蓑衣人。鬥笠抬起時，他看見對方左頰蜈蚣狀的刀疤。
“韓家後人？”蓑衣人甩來魚竿，釣線纏住龍雀刀，“這刀你護不住。”
小七剛要掙紮，忽覺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已在一間破廟，刀疤臉正在烤山雞，腰間懸著七枚鏽銅錢。
“二十年前，你爺爺鑄成龍雀刀那晚，連夜雨下了整整三個月。”刀疤臉撕下雞腿扔過來，“當年參與奪刀的三十六個門派，如今隻剩七家還在追查下落。”
小七握緊刀柄：“那些黑衣人...”
“金骷髏會，朝廷鷹犬。”刀疤臉冷笑，“你可知當今武林盟主蕭千絕，當年是如何當上盟主的？”
廟門外忽然傳來銀鈴響，三個白衣女子抬著軟轎飄然而入。轎中伸出的玉手拈著朵紅梅，聲音卻似寒冰：“驚神鏢謝十三，你躲了二十年，就為教這孩子送死？”
小七這才知道，刀疤臉竟是當年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鏢師。
謝十三抓起地上碎石，廟裡瞬間迸濺火星。待小七睜眼，隻見三枚銀簪釘在柱上，轎簾已破開大洞。
“快走！”謝十三將他推向後窗，“去金陵找沈三娘，就說故人托你帶刀入爐！”
小七翻出窗外時，最後看見的是謝十三腰間突然綻開的血花。
......
半月後的金陵城，韓小七蹲在賭坊房梁上已有兩個時辰。底下穿金戴銀的胖婦人，就是名震江南的“千麵羅刹”沈三娘。
“小兔崽子。”婦人突然朝梁上擲出骰子，“謝十三那死鬼教你的龜息功，比當年差遠了。”
後堂密室中，沈三娘撫過龍雀刀身的裂紋，眼眶突然紅了：“你爺爺當年故意鍛出瑕疵，就怕刀成那日血流成河。”她掀開牆麵暗格，裡麵整齊排列著十二柄斷劍，“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當年受害者的遺物。”
窗外忽起騷動，十餘道黑影沿街殺人。為首者腕間金鈴脆響，所過之處百姓儘數喉湧鮮血。
“金鈴索命，是魔教七殺使！”沈三娘猛地推他入地道，“去姑蘇寒山寺找啞僧，他知曉重鍛刀之法！”
地道閉合前，小七看見沈三娘摘下發簪，簪頭正刻著細小的骷髏圖案。
七日後的姑蘇城外，小七在渡口被賣藕老翁攔住。對方掀開草帽，竟是那日死在破廟的謝十三。
“沒想到吧？”謝十三往他懷裡塞了包桂花糕，“沈三娘是我師妹，那日廟裡殺的是魔教易容高手。”他指向遠處山寺，“記住，啞僧開口之日，便是龍雀重生之時。”
寒山寺鐘聲裡，掃落葉的老僧接過斷刀，突然淚流滿麵。小七這才發現，老僧右手的六根手指。
“你爺爺的師兄，當年為護刀自斷雙指。”謝十三低聲說，“那三十六個門派，有些本就是衝著滅門來的。”
當夜暴雨傾盆，小七在藏經閣看見本殘譜。按其中招式舞刀時，閣頂突然躍下紫衣人，劍鋒直指他咽喉：“韓家小子，交出刀譜饒你不死！”
啞僧破窗而入，戒尺點中紫衣人後心。對方倒地時麵具脫落，赫然是日間渡口的船夫。
“少林金剛指...”紫衣人咳血獰笑，“你們可知蕭千絕已發出武林帖，說龍雀刀藏著前朝寶藏？”
啞僧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磨刀：“明日啟程去嵩山，我要當眾問問這位盟主，當年是如何從韓家偷走半部刀譜的。”
三人下山時，姑蘇城已貼滿通緝令。畫麵上小七的眉眼被刻意畫得猙獰，罪名是弑殺山河鏢局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