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間,濟南府有個叫趙三省的年輕人,在城西開了家威遠鏢局。這日黃昏,天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趙三省正要上門板,忽見官道上煙塵滾滾,八匹快馬旋風般卷到門前。為首的是個戴鬥笠的黑衣人,腰間懸著柄九環刀,刀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綢。
“趙總鏢頭,這趟鏢接不接?”黑衣人嗓音沙啞如破鑼,從懷裡掏出個紫檀木盒。那木盒不過巴掌大小,卻雕著九條盤龍,龍眼俱是用紅寶石鑲嵌。
趙三省眼角跳了跳。他認得這盒子——二十年前“江北第一鏢”王老爺子就是為這東西丟了性命,連帶著七十二口鏢師全軍覆沒。
“閣下要送往何處?”
“南京應天府,巡撫衙門。”黑衣人掀開鬥笠,露出半張燒傷的臉,“十月十五前必須送到,逾期則天下大亂。”
趙三省正要推辭,忽見門外槐樹影動,三枚透骨釘破窗而入,直取黑衣人後心。他反手抽出判官筆,“叮叮叮”三聲脆響,暗器儘數落地。窗外傳來聲冷笑,七八個青衣人如鬼魅般現身,手中鋼刀映著殘陽血光。
“青龍會的人追來了!”黑衣人猛地推開趙三省,“快帶盒子走,我在老君廟等你!”說罷揮刀迎上,刀光如匹練般卷向青衣人。
趙三省心知已卷入旋渦,揣起木盒從後窗翻出。剛落地,斜刺裡刺來一柄劍,劍尖顫抖如蛇信。他側身避過,判官筆點向對方腕脈,卻見那劍客忽地軟倒,喉間插著半截枯枝。
“跟我來。”牆頭立著個蓑衣人,鬥笠壓得極低,聲音卻清越如女子。
二人穿街過巷,至大明湖畔一處宅院。蓑衣人摘下鬥笠,果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眉目如畫,腰間係著串銀鈴。
“小女子姓林,家父林正風。”她遞過塊玉佩,“趙總鏢頭可還記得這個?”
趙三省倒吸涼氣。林正風是當年護送龍紋盒的副鏢頭,失蹤多年竟還有後人。他沉吟片刻,取出木盒細看,發現盒底刻著行小字:“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正思索間,忽聞銀鈴急響。林姑娘臉色驟變:“他們追來了!從密道走!”推開書架現出條暗道,將趙三省推進去,“去千佛山尋慧明禪師,他知內情!”
趙三省在黑暗中東繞西轉,出來竟是曆城衙門後巷。忽見衙門口火光衝天,喊殺聲震耳欲聾。十幾個黑衣人與官兵戰作一團,當中有個魁梧漢子使雙戟,正是濟南府捕頭雷萬鈞。
“趙兄快走!”雷萬鈞雙戟架住劈來的樸刀,“這案子水深,牽扯到...”話未說完,斜裡飛來支弩箭正中他肩胛。
趙三省剛要相助,腦後風響,忙低頭滾倒。原來是個使鏈子槍的瘦高個,槍尖點地又起,如毒蛇吐信。正危急時,牆頭躍下個乞丐,打狗棒粘住鏈槍,對趙三省擠眼:“要命就跟花子走!”
這乞丐帶著趙三省鑽狗洞、越矮牆,來到處破廟。廟裡供著彌勒佛,佛肚早被掏空,藏著酒肉被褥。
“俺叫常快嘴。”乞丐掏出燒雞撕扯,“那盒子是燙手山芋,青龍會、官府、白蓮教都在找。”
趙三省苦笑:“林姑娘讓我找慧明禪師。”
常快嘴噎住似的瞪大眼:“慧明三年前就圓寂了!如今千佛山是他師弟慧覺當家,那禿驢早投了青龍會!”
正說著,廟門轟然倒塌。月光下立著個胖大和尚,手持禪杖,正是慧覺。身後跟著數十弓弩手,箭頭藍汪汪淬了毒。
“趙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慧覺嗬嗬笑著,禪杖頓地,“佛爺送你往生極樂。”
常快嘴突然揚手打出把石灰,扯起趙三省撞破後窗。二人沿山道狂奔,身後箭矢嗖嗖釘在樹上。至懸崖邊,常快嘴指指藤蔓:“往下爬三裡有個山洞!”
洞中竟彆有天地。石桌石床俱全,壁上刻滿武功圖譜。常快嘴點燃油燈,露出胸前青龍刺青:“實話說了吧,俺原是青龍會巡風使。”
趙三省悚然一驚,判官筆已抵住他咽喉。
“彆急!”常快嘴擺手,“俺叛逃就為這盒子。你可知裡麵裝著什麼?是當年建文帝留下的傳國玉璽拓本!得之可號令江南七省綠林道!”
原來二十年前,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奉密旨搜尋玉璽,暗中勾結青龍會截殺鏢隊。如今紀綱官至東廠督主,欲借玉璽拓本羅織罪名,將反對他的江湖勢力一網打儘。
“林姑娘真是林正風之女?”趙三省忽問。
常快嘴沉默片刻:“她是紀綱義女。”
趙三省如遭雷擊。回想林姑娘言行,確實破綻百出——那過於鎮定的眼神,對密道的熟悉,還有恰到好處的救援...
洞外忽然傳來簫聲。常快嘴臉色大變:“是青龍會刑堂長老到了!”抄起打狗棒衝出,卻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回來,口噴鮮血。
洞口飄進個白衣文士,手持玉簫,麵如冠玉:“趙總鏢頭,紀督主請你赴宴。”
趙三省心知難免惡戰,判官筆一擺“仙人指路”直取膻中。文士簫管輕點,後發先至壓住筆鋒。二人倏合乍分,石壁上已多出十餘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