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按所指方向果然找到密道,逃出時整座島已開始下沉。回首望去,湖麵漩渦翻湧,傳說數百年的龍淵秘藏永沉湖底。
三個月後,南京城郊。青衫客毒發在即,麵色蒼白如紙。沈素心扶他坐在梅樹下,淚落如雨。
“莫哭。”他拭去她眼淚,“我本江湖浪子,得遇你方知人間值得。”
忽聽馬蹄聲近,王守仁帶禦醫趕到。把脈後卻連連搖頭:“此毒已入膏肓,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散儘功力,或可保命。但終身不能再動武。”
青衫客微笑:“若能與你粗茶淡飯,要這武功何用?”
沈素心破涕為笑,緊緊握住他的手。此時梅花正盛,暗香浮動,遠處金陵城炊煙嫋嫋,正是萬家燈火初上時。
二人遂在南京城外買下一處小院,前庭栽梅,後園種菜。青衫客化名梅清遠,在街市開了一家字畫鋪;沈素心則教授附近孩童刺繡女紅。平日裡梅清遠研墨作畫,沈素心穿針引線,傍晚時分總見二人攜手在秦淮河邊散步。鄰裡隻當是對尋常夫妻,哪知一個是曾令江湖聞風喪膽的“無痕劍”,一個是終南派最後的傳人。
這日清晨,梅清遠正在鋪中臨摹《溪山行旅圖》,忽見個青衫老者駐足門前,盯著匾額上“清遠齋”三字出神。那老者須發皆白,腰間懸著個酒葫蘆,看似尋常酒客,步履間卻隱有龍虎之姿。
“好字!”老者撫掌笑道,“筆走龍蛇,隱有劍意,店家莫非習過武?”
梅清遠心中微凜,麵上卻淡然:“少年時跟著鏢師練過幾手粗淺功夫,讓老先生見笑了。”
老者目光如電,在他手上掃過:“這般修長手指,使劍最是相宜。”忽又壓低聲音,“梅大俠當真認不得故人了?”
梅清遠手中畫筆一頓,墨點滴在宣紙上暈開。仔細端詳老者麵容,終於認出:“你是...醉仙樓的說書先生?”
原來二十年前,南京醉仙樓有個說書人,專講前朝舊事,後來因言獲罪,不知所蹤。梅清遠年少時常去聽書,最愛那段《龍淵傳奇》。
老者哈哈大笑:“難為你還記得!老朽莫聽泉,今日特來報當年一飯之恩。”說著從懷中取出個布包,“此物留在身邊終是禍患,不如贈予有緣人。”
布包解開,竟是半卷焦黃書冊,封麵寫著《龍淵補遺》。梅清遠正要推辭,老者卻已飄然遠去,隻在風中留下一句:“小心穿紫衣的人...”
當夜梅清遠在燈下細觀,這殘卷記載的竟是龍淵地宮的構造圖。其中提到地宮共有三重,他們當日所至不過是最外層。真正核心處藏著的並非玉璽,而是前朝太史令留下的《星象秘錄》。
“在看什麼?”沈素心端茶進來,見書冊變色,“這書從何而來?”
聽罷經過,沈素心蹙眉道:“莫聽泉...這名字好生耳熟。”忽想起什麼,“師父曾說,終南派有位師叔祖精通風鑒之術,後來因窺破天機遭朝廷追捕,化名莫聽泉隱於市井。”
二人正說著,忽聽後院一聲輕響。梅清滅燈推窗,但見月下立著三個紫衣人,胸前皆繡金線鬼首。
“幽冥教餘孽!”沈素心拔劍欲出。
為首紫衣人躬身道:“奉新教主之命,請二位赴總壇觀禮。”
“新教主?”
“三日後子時,總壇舊址,二位一見便知。”
說罷擲來張請帖,竟是血書所寫。三人如來時般悄無聲息地退去,留下滿院異香。
梅清遠拾起請帖,沉吟道:“幽冥教死灰複燃,其中必有蹊蹺。”
沈素心忽然指著書冊某處:“你看這裡!”但見地宮圖旁有小字注解說,龍淵秘藏實為前朝太史令所設疑塚,真正寶物另藏他處。最後一行墨跡尚新,顯然是剛添上的:“欲知究竟,往尋雞鳴寺守拙和尚。”
次日拂曉,二人趕往城北雞鳴寺。知客僧卻說寺中並無守拙此人,正要離開,忽見個小沙彌悄悄招手。引他們至後院菜園,指著一個正在鋤地的老僧:“那就是守拙師叔祖。”
老僧放下鋤頭,目光在梅清遠臉上轉了一圈,歎道:“該來的總會來。”從懷中取出個鐵盒,“這是莫師兄寄存之物,說二十年後自有有緣人來取。”
鐵盒中竟是另半卷《龍淵補遺》,合二為一後,現出完整地圖。守拙指著某處山坳:“據寺中古籍記載,這裡才是真正的龍淵。”
忽然寺鐘大作,知客僧慌慌張張跑來:“師叔祖,外麵來了好多官兵!”
但見寺門前旌旗招展,馬上端坐個緋袍官員,正是王守仁。他掃了二人一眼,冷聲道:“有人告發雞鳴寺窩藏欽犯,本官特來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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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清遠心中雪亮,這分明是衝著《龍淵補遺》來的。正要開口,王守仁忽使個眼色,兩個親兵上前拿人,經過時悄聲道:“大人請二位暫避。”
三人被“押”至後山鬆林,王守仁屏退左右,急切道:“二位速離南京!寧王雖敗,朝中仍有同黨。昨日有密報說,新任幽冥教主實為司禮監太監劉瑾的義子。”
沈素心震驚:“閹黨與江湖邪教勾結?”
“劉瑾欲借幽冥教掌控江湖,再圖大事。”王守仁從袖中取出手令,“這是通關文書,你們往南去,越遠越好。”
忽聽林外傳來尖笑:“王大人真是忠心可嘉!”但見個麵白無須的中年人緩步而來,身後跟著八名紫衣劍客。
王守仁變色:“劉公公!”
劉瑾把玩著玉扳指:“既然遇上了,就都留下吧。”手一揮,八名劍客齊出。
這八人劍法詭異,配合無間,竟似一套失傳已久的“八荒劍陣”。梅清遠內力雖失,劍招仍在,鐵劍左遮右擋,護住沈素心。王守仁也拔劍對敵,他師承陽明心學,劍法正大堂皇。
鬥到酣處,劉瑾突然出手,袖中射出數點寒星。王守仁揮劍格擋,不料暗器竟會轉彎,正中肩井穴。梅清遠急挺劍相救,卻被劍陣困住。
危急時刻,忽聞梵唱聲聲。守拙大師手持禪杖而來,每步踏出,劍陣便亂一分。劉瑾冷笑:“老禿驢也來送死!”雙掌拍出,竟帶腥風。
守拙禪杖點地:“阿彌陀佛!”杖風過處,腥風儘散。二人鬥在一處,勁氣四溢。
梅清遠趁機破開劍陣,與沈素心扶起王守仁。正要退走,劉瑾忽嘯一聲,林外又湧進大批東廠番子。
正在絕望,遠處忽傳來馬蹄聲。但見莫聽泉一馬當先,身後跟著數十江湖人士,旗號各異。
“江淮盟在此!”
“金陵鏢局來也!”
“終南派清理門戶!”
原來莫聽泉這些日聯絡各方勢力,專為今日之局。頓時殺聲震天,東廠番子雖悍,怎敵得過江湖群雄。
劉瑾見勢不妙,虛晃一招欲走。守拙禪杖如影隨形:“施主留步!”杖尖點中後心。
劉瑾噴血倒地,獰笑道:“教主已得《星象秘錄》,大事將成...”氣絕身亡。
戰後清點,王守仁傷重昏迷前叮囑:“速往龍淵,阻止...”
三日後,終南山深處。按圖索驥,果然找到處隱秘山穀。穀中雲霧繚繞,隱約見座九層石塔。
塔前站著個熟悉身影,竟是當日鄱陽湖畔失蹤的寧王世子朱宸濠!他手持羅盤,仰觀星象,身邊跟著七個奇裝異服之人。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朱宸濠每念一個名字,便有一人應聲,“七星聚,龍淵開!”
七人各站方位,同時運功。石塔緩緩開啟,露出向下的階梯。
梅清遠欲上前阻止,莫聽泉拉住他:“七星聚首乃逆天之舉,必遭反噬。”
果然,塔中忽傳出慘嚎。但見紫光大盛,七個星君接連爆體而亡。朱宸濠狂笑:“祭品已足,秘錄當歸!”塔頂現出卷玉冊,緩緩落下。
沈素心突然躍出,軟劍直刺朱宸濠後心。不料他反手一抓,竟空手握住劍鋒:“等的就是你!”扯開前襟,心口處赫然嵌著半塊鐵牌。
“當年青龍鏢局的血案...”沈素心恍然大悟。
“不錯,是我假傳消息,引幽冥教出手。”朱宸濠獰笑,“終南派女子的心頭血,才是最後鑰匙!”
鐵牌遇血,發出妖異紅光。玉冊徐徐展開,其上星辰流轉,竟似活物。
守拙大師突然盤坐誦經,莫聽泉拔劍起舞。劍招越來越快,與誦經聲相和。玉冊上的星光漸漸暗淡。
“不!”朱宸濠撲向玉冊,卻被反震出去。穀中地動山搖,石塔開始崩塌。
梅清遠拉住沈素心急退,忽見朱宸濠掙紮爬起,手中多了一把淬毒匕首。
“小心!”梅清遠推開沈素心,匕首沒入胸膛。
沈素心悲嘯一聲,軟劍如虹,貫穿朱宸濠咽喉。轉身抱住梅清遠,見他麵色發黑,顯然劇毒攻心。
守拙大師過來把脈,搖頭歎息:“這是七星海棠,無藥可解。”
莫聽泉忽然道:“或許有個法子...”取出一枚金針,“我以金針渡穴,可延壽三年。但這三年需在寒玉床上靜臥,不得動情,不得動武。”
梅清遠微笑:“若不能與她相守,活百年何益?”
沈素心淚如雨下:“我陪你。”
最終二人選擇回到南京小院。三年後的同一天,梅清遠在沈素心懷中安詳離世。臨終時窗外梅開似雪,他說:“來世還開字畫鋪,你仍來買畫可好?”
沈素心葬他於梅林,守墓三年。某個清晨,鄰居見院門大開,梅樹下插著柄軟劍,人已不知所蹤。隻有那株老梅年年花開尤盛,暗香浮動,仿佛訴說著未完的故事。
江湖上漸漸有了新傳說:終南山深處有個神醫,專治疑難雜症,身旁總跟著個青衣女子。有人說是沈素心攜夫隱遁,也有人說是梅清遠毒解重生。唯有夜深人靜時,能聽見山間傳來劍鳴,如龍吟,似鳳啼,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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