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老牛灣。八月的河水裹挾著黃土高原的泥沙,渾濁而洶湧,在巨大的峽穀間奔騰咆哮,撞擊著兩岸刀劈斧鑿般的赭紅色崖壁,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正值汛期,河水漫漲,淹沒了部分河灘,隻留下嶙峋的怪石在水流中時隱時現,如同蟄伏的巨獸脊背。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氣和泥土的芬芳,夕陽的餘暉將渾濁的水麵染成一片沉重的金紅,也拉長了岸邊幾道沉默的身影。
這一天,是癸卯年的中元節,祭祖懷遠的日子。
李長庚坐在輪椅上,被李玄策推到了水邊一塊相對平坦的巨石上。他瘦得幾乎脫形,嶙峋的骨節透過薄薄的衣衫清晰可見,臉頰深陷,蠟黃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骨骼。唯有那雙眼睛,儘管渾濁,卻燃燒著生命最後的、異常明亮的火焰,緊緊盯著奔騰不息的黃河水。他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但八月的熱浪和河水的濕氣似乎都無法侵入他體內那徹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艱難的哮鳴,像破舊的風箱。
方清墨和李念墨站在稍後一點的地方,神情凝重而哀傷,默默守護著。李天樞則安靜地蹲在水邊,小手無意識地撥弄著被河水衝刷得圓潤的鵝卵石,清澈的眼眸倒映著翻滾的濁浪,仿佛在傾聽河水深處的秘密。
“玄策…”李長庚的聲音極其微弱,幾乎被水聲淹沒,他顫抖著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指向岸邊一叢在風中搖曳的枯黃蘆葦,“…采…采些葦稈來…”
李玄策立刻會意,他蹲下身,仔細挑選了幾根堅韌、修長、已經乾枯的葦稈。這些葦稈,是母親王秀芹上次探望時特意帶來的,據說是她從鄉下河邊采的“忘憂草”的莖稈,寓意著忘卻煩惱。李玄策拿著葦稈回到父親身邊。
李長庚的眼神亮了起來,仿佛回光返照。他示意兒子將自己扶坐得更直一些,然後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些枯黃的葦稈。他的動作極其緩慢,手指因為病痛和虛弱而不停地顫抖,但編織的技藝卻仿佛刻在骨子裡,帶著一種古老而莊重的韻律。枯黃的葦稈在他手中交錯、穿插、纏繞,漸漸成形——一艘小小的、古樸的葦船。
夕陽的金輝灑在老人枯瘦的手和那艘正在成形的葦船上,構成一幅淒美而震撼的畫麵。方清墨和李念墨的眼眶瞬間紅了。李天樞也停止了撥弄石頭,專注地看著祖父手中的動作,仿佛那葦船蘊含著某種宇宙的真理。
小船編好,不過巴掌大小,卻顯得異常結實。李長庚喘息著,從貼身的口袋裡,極其珍重地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小巧玲瓏的和田玉貔貅。玉質溫潤細膩,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顯然是傳承多年的家族信物。然而,細看之下,玉貔貅的腹部位置,卻有幾道極其細微、仿佛自然形成的暗紅色沁痕,蜿蜒如血絲。李玄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沁色。這是父親在斯坦福治療癌症期間,利用實驗室的特殊同位素處理過的“容器”,裡麵封存著他體內分離出的、經過特殊處理的癌細胞樣本——一個象征著他一生與命運抗爭的標記,也是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禮物”與謎題。
李長庚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這枚小小的玉貔貅,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葦船的正中心。小船微微下沉,承載著這份沉重。
“放…放它去吧…”李長庚的目光投向奔騰的黃河,眼神複雜,有解脫,有不舍,有囑托,最終都化為一抹深沉的平靜。
李玄策喉頭哽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翻湧的悲慟,小心翼翼地捧起那艘承載著父親生命印記的葦船,走到水邊。渾濁的河水拍打著他的鞋麵,帶來冰涼的觸感。
“爸,您放心。”他低聲說了一句,像是在對父親承諾,又像是在對天地訴說。然後,他彎下腰,將葦船輕輕放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小船入水的刹那,異變突生!
那安放在船心的和田玉貔貅,其腹部那幾道暗紅的沁痕,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幽藍色的光芒!光芒穿透了渾濁的河水,瞬間將小船周圍的水域照亮!這藍光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轉、擴散!
緊接著,更令人震驚的景象出現了!
以那艘小小的葦船為中心,奔騰的黃河水麵上,驟然升騰起一片巨大的、由無數細密水珠和光點構成的全息投影!那投影並非現代科技的產物,而是古老而神秘的河圖洛書!八卦九宮的符號、星宿運行的軌跡、山川河流的脈絡,在其中清晰流轉,仿佛將整個宇宙的奧秘濃縮於此!
更神奇的是,這由河水與藍光構成的全息河圖並非固定不變。奔騰的水流如同最強大的計算機,推動著那些古老的符號、星軌、山川脈絡飛速地分解、重組!斯坦福實驗室密鑰那複雜的光點序列,如同種子般融入其中,引導著重組的方向。僅僅幾秒鐘,一個全新的、清晰無比的標題在水圖中央凝聚成形:《人類火種基金章程及執行綱要》。下方,一條條詳儘的條款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涉及能源、基因、ai倫理、星際探索種子庫……字字珠璣,閃爍著智慧與遠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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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方清墨掩住嘴,淚流滿麵。李念墨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觀察的李天樞,猛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一輪皎潔的圓月,不知何時已悄然爬上東方的天際,清輝灑落,與河麵的藍光水圖交相輝映。就在那輪明月之下,李天樞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晰地看到,一隻巨大而優雅的白鶴虛影,正從祖父李長庚的身體裡翩然飛出!白鶴舒展著雪白的羽翼,發出一聲清越穿雲、仿佛能滌蕩靈魂的鶴唳,然後義無反顧地朝著那輪明月飛去!
“爺爺!”李天樞失聲喊道,指向天空。
李玄策、方清墨、李念墨聞聲抬頭,卻隻看到明月清輝,哪裡有什麼白鶴?但李天樞那震驚而篤定的神情,以及那聲穿透水聲的鶴唳他們似乎也隱約聽到了),讓他們的心猛地一沉,湧起強烈的不祥預感。
“唳——!”
那聲隻有李天樞或許還有瀕死的李長庚)能清晰聽到的鶴唳,仿佛帶著某種特殊的頻率,穿透了水麵,直達河床深處。
幾乎在同一時刻,距離老牛灣下遊數公裡處,一艘停泊在相對平緩水域的水下考古作業船“探索者號”內,警鈴突然大作!
聲呐控製室內,巨大的屏幕原本顯示著河床的地形掃描圖。那聲無形的鶴唳如同精準的指令,聲呐接收器捕捉到了這異常的聲波頻率,屏幕上的掃描圖瞬間模糊、扭曲,緊接著,一組極其精確的坐標被自動鎖定、放大!
“怎麼回事?!”負責監控的年輕技術員小王驚跳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聲呐被未知高頻聲波觸發!坐標鎖定……北緯xx度xx分,東經xx度xx分?這…這不是我們計劃中的區域!等等…這坐標…這坐標怎麼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