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的屍體在祠堂橫梁晃出鐘擺的弧線時，月竹腿上的琉璃痂正在吸收晨露。結晶體裡凍著五縷胎毛，每根毛發都拴著漚肥坑打撈的玻璃瓶殘片。公安的膠靴碾過門檻香灰，金屬紐扣刮下的桐油混著屍水，在青磚縫裡淌出條熒光小溪。
會計閨女踩著帶鐵掌的皮鞋來認屍，鞋跟故意碾過月竹結痂的傷口。琉璃碴紮進真皮表層，卻迸出淬火般的藍光。月竹看見那光裡浮著失蹤女嬰的乳牙，牙縫裡嵌著赤腳醫生藥箱的鋁製瓶蓋，每個蓋內沿都刻著俄文字母"Д"。
曬場新到的氨水罐滲著刺鼻白煙，月竹被派去修補裂縫。她的蓑衣被腐蝕出蜂窩狀的洞，氨水順著草莖往脊梁溝裡鑽，在琉璃痂邊緣蝕出鋸齒紋路。會計爹帶著戴白手套的公安驗屍，手術鉗夾起梁上垂落的舌苔時，帶下一串沾著《人民日報》碎屑的蛆蟲卵。
小滿祭蠶的桑葉沾著敵敵畏，月竹采葉時把最嫩的芽揣進衣兜。琉璃痂在農藥霧裡泛出孔雀綠的暈彩，痂芯的胎毛突然開始瘋長，穿過腐壞的肌肉組織纏住腿骨。夜巡的公安手電筒掃過蠶房，光斑裡月竹看見那些毛發正編織成微型輸液管，往骨髓裡輸送漚肥坑撈起的褐色藥水。
驗屍報告用複寫紙謄抄時，月竹腿上的毛發開始分泌黏液。赤腳醫生胸腔裡取出的凍瘡痂在物證袋鼓動，隔著塑料膜顯出任脈圖的紋路。公安的圓珠筆尖突然爆墨，藍黑墨水在筆錄紙上洇出長江支流圖，與月竹剜肉獻祭的銅盆殘跡完全重合。
搶插晚稻那日，月竹的蓑衣被氨水蝕成透明蛛網。她跪在田埂捆秧苗，琉璃痂突然脹成拳頭大的瘤子，表麵布滿《赤腳醫生手冊》的盲文凸點。會計閨女戴著防毒麵具經過，故意把摻了玻璃碴的氨水潑向她後背。結晶瘤遇腐蝕液炸開，飛濺的琉璃片在秧田水麵劃出五線譜，每道波紋都粘著個女嬰的指紋。
公社派來的新醫生帶著鍍鉻藥箱，聽診器貼住月竹胸口時發出電頻雜音。琉璃癭的殘片在皮下重組，拚成微型手術鉗的形狀鉗住肋骨。新醫生白大褂飄來福爾馬林與雪花膏的混合氣味，藥箱底層傳出玻璃瓶輕碰的脆響——與赤腳醫生臨終前懷揣的俄文藥瓶頻率一致。
夜雨漲破河蚌時，月竹摸到會計家後院挖陳年石灰。琉璃癭的創口遇水生熱，蒸汽把皮膚燙出半透明的水泡。新醫生突然打著手電筒出現，鑷子尖挑破水泡的瞬間，泡液在月光下凝成膠凍狀的眼角膜，虹膜紋路正是曬穀場失蹤女嬰的胎記。
雙搶動員會的紅旗插上糞堆時，月竹腿上的癭瘤已包裹整條脛骨。公社獎賞的敵敵畏空瓶堆成寶塔，她在塔底發現漚爛的接生記錄簿。新醫生帶著鍍鉻手術刀來取樣，刀刃刮擦琉璃表麵激出火星，點燃了簿子上殘留的酒精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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