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銅爵內壁凝滿霜花。二哥李玄鬆解開封喉扣,露出鎖骨處彈片傷痕:鐵原阻擊戰那會兒,二伯在坑道辦冰棱劇場。用凍土豆雕成擴音器,拿炮彈皮磨成反光鏡——
他忽然抄起竹筷敲擊陶碟,清脆聲響驚飛梁上燕。李玄策被這般即興鼓點喚醒記憶:1951年深冬,二伯帶領的文藝小分隊在運輸線上遭遇空襲。敵機俯衝時,戰士們將演出用的紅綢拋向天空,硬是把轟炸機引向了假目標。
最絕的是坑道排水溝改造的旋轉舞台。李玄鬆蘸著酒在桌麵畫示意圖,二伯用繳獲的降落傘當幕布,把《黃河大合唱》改成了坑道版。美國兵監聽哨聽見風在吼馬在叫,還以為我們在調裝甲部隊......
1952年1月19日,臘月二十三子夜,鐵原東南三十裡無名山穀的坑道裡,冰棱在洞頂織成水晶簾幕。李長河軍裝肘部磨出的棉絮結著霜花,刺刀尖在凍土豆上刻出的第九個擴音孔,形狀像朵歪斜的梅花。當洞頂冰棱墜落時,他忽然將土豆貼在滲水的岩壁——五米外油燈爆芯的劈啪聲竟在耳畔炸響,聲波在蜂窩狀的冰棱叢中折射出金屬顫音。
文書,美國佬的罐頭到了!運輸員老周掀開三層防寒簾,懷裡的斯帕姆午餐肉罐頭叮當作響。他左耳掛著半截凍硬的繃帶,那是三天前運輸隊遭遇凝固汽油彈時燙傷的。李長河沒抬頭,藍布筆記本上的聲波折射示意圖正畫到關鍵處,鉛筆尖在蜂巢結構四個字上戳出凹痕。
老周哈著白氣把空罐頭壘成六邊形,忽然發現每個罐底都鑽著梅花孔:您這是要把通風口改成戲台子?話音未落,遠處雪原傳來履帶碾壓凍土的悶響,聲波經過蜂窩狀罐頭陣時突然放大三倍,連柴油機活塞運動的節奏都清晰可辨。
寅時風起,坑道深處的焦糊味裡混著硫磺氣息。李長河踩著排水溝的冰麵疾行,綁腿布刮落的霜屑在煤油燈下化作熒藍光點。轉過第七道彎時,宣傳員小崔正用美製105榴彈炮的銅製彈殼在冰麵上畫弧,彈殼邊緣磨損處泛著青芒,恰似他筆記本上計算的四十五度折射角。
文書您看!小崔舉起磨成鏡麵的炮彈皮,上麵映著扭曲的人影。李長河從懷裡掏出凍成冰坨的懷表,表麵結霜的羅馬數字指向四點十七分——再有十三分鐘,朝陽就會從鷹嘴崖方向射入坑道。他在冰麵上畫出三條交錯弧線:把反光鏡架在這幾個位置,要像擺弄三弦琴的碼子。
軍需員老趙抖開那件繳獲的日軍將校呢大衣時,黴味混著血腥氣在坑道裡炸開。領口的紅綢五角星是用文工團幕布改的,針腳裡還纏著幾根金線。二十個彈殼要分三排綴。李長河用鉛筆在呢料上畫出等高線,跑起來得有輕重緩急,先像偵察兵馬蹄,再變騎兵衝鋒。
辰時濃霧吞沒山穀,觀察哨的鐵絲網上掛著冰葡萄似的霜串。李長河解開綁腿布浸入雪水時,通信兵小吳突然按住他手腕:這布條是俺娘織的土布...話音未落,濕布條已在鐵絲網上繃成七根琴弦,冰水順著經緯線凝結成晶。
美軍吉普車的引擎聲碾碎晨霧時,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布條震起的冰屑在空中組成血色光斑,像散落的火星子。李長河瞳孔驟縮——那些光斑排列的形狀,竟與他昨夜推算的機槍射界圖完全吻合。
布條斷裂的脆響驚飛霧中寒鴉。眾人翻滾進反斜麵的刹那,美軍的1919機槍順著光斑位置開始扇形掃射。子彈掀起的凍土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落點恰好拚成李長河筆記本上的彈道模擬圖。小吳摸著被氣浪掀飛的棉帽,發現內襯裡母親繡的平安符正在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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