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的鳴叫刺破晨霧時，李玄策的雨靴正碾過船塢鐵軌縫隙裡的牡蠣殼。老船塢的十二號泊位浸泡在鐵鏽色的海水裡，那艘海藍色拖輪的纜繩上凝結著晶狀鹽粒，每次浪湧都發出細碎的破裂聲。
導航記錄顯示它上周剛從舟山回來。林梅的製服下擺沾著油漬，指尖劃過拖輪舷窗時，雨刮器突然停止擺動。三短七長的節奏凝固在十點鐘方向，李玄策注意到窗沿的防水膠條有新近剝落的痕跡，露出下麵1997年的出廠編號——與泉州港沉船是同一批次。
小王舉著強光手電鑽進貨艙，光束驚起成群潮蟲。在布滿藤壺的艙壁上，李玄策用鑷子尖挑開團海藻，青灰色漆皮下竟露出半幅朱砂繪製的星圖。北鬥天權位置的錨形標記與林梅的銀鏈吊墜嚴絲合縫，當他把鏈墜按上去時，艙壁突然彈開道暗格。
小心！林梅突然扯住他後領。暗格內噴出的防腐劑霧氣擦著耳際掠過，在鏽蝕的地麵蝕刻出環狀紋路。李玄策的鏡片蒙上白霜，卻在模糊視野裡看見暗格深處的航海鐘——琺琅表盤上的羅馬數字缺了vii，而拖輪舷號正是德迅7號。
貨艙突然震顫，潮水湧進破洞的聲響如同嗚咽。李玄策用勘察箱抵住開始傾斜的航海鐘，表盤玻璃的反光裡，林梅正將某個東西塞進製服口袋。他假裝調整放大鏡角度，鏡麵折射中看見那是枚青銅鑰匙，匙柄的錨形紋與青瓷碎片的冰裂紋走向一致。
教授！這排水閥有問題！小王的驚呼從底艙傳來。李玄策順著消防梯下滑時，手電光斑掃過管壁某處反光。那是用乙炔焰刻出的x7a，字母a的頂端還殘留著氰化鈉結晶，在潮濕空氣裡泛著詭異的淡紫色。
林梅的腳步聲在頭頂甲板徘徊。當李玄策用溶劑軟化管壁苔蘚時，1994年的日期編碼浮現出來，旁邊是用指甲反複劃刻的字。字痕裡嵌著的微量朱砂，與他指紋裡殘留的船錨拓印成分完全相同。
暴雨突然砸向船殼。在漸強的雨聲中，航海鐘的齒輪組開始自動咬合，缺齒的vii位置彈出個微型暗屜。李玄策用鑷子夾出卷賽璐珞底片，對著閃電光亮看見周衛國的身影——他站在某座宋代窯址前，手中瓷器的冰裂紋正是北鬥七星的形狀。
李教授該休息了。林梅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她撐著黑傘站在貨艙口，傘骨接縫處滴落的雨水在鐵板上彙成箭頭，指向船塢西側廢棄的燈塔。當李玄策抬眼時，她的銀鏈吊墜正在雷光中映出航海鐘的倒影，表針指向九點十七分——正是十五年前匿名信投進他信箱的時刻。
小王突然在底艙發出悶響。李玄策轉身時，看見實習生昏倒在閥門前，後頸有個細小的針孔。閥杆上插著半截銀針，針尾的錨形雕花與林梅的耳釘如出一轍。防水手電滾落處，照亮了閥體內部用朱砂寫滿的算式——1997年泉州沉船經緯度的計算公式。
雷聲轟鳴中，德迅7號的殘骸在港口那頭發出金屬扭曲的哀鳴。李玄策摸到底艙夾層的應急電台，旋鈕預設頻道裡傳出加密電報的滴答聲。當他用航海鐘齒輪間距作為解碼密鑰時，1994年黃浦江貨場的監控記錄開始播放：周衛國在貨櫃x7a前蹲下身，後頸的月牙疤在探照燈下泛著青白。
暴雨衝刷著甲板，林梅的傘麵突然翻轉，傘骨裡藏的微型相機對準航海鐘。李玄策故意碰翻溶劑瓶，流動的液體在底片表麵顯影出半幅海圖——舟山群島某處暗礁的坐標，與普陀山失竊文物的運輸路線完全重合。
你知道嗎？林梅的聲音混著雨聲，接生婆劃胎記用的銀針，要蘸著朱砂在桐油裡煮七天七夜。她的傘尖突然刺向暗格，航海鐘在爆裂的火花中顯露出底層暗匣，裡麵躺著半枚青銅船錨，錨尖的斷口與李玄策後腰胎記的弧度完美契合。
港口突然響起刺耳的汽笛。當李玄策轉頭望去時，德迅7號的殘骸正在爆炸的火光中緩緩下沉，騰起的黑煙在空中扭曲成船錨形狀。林梅的銀鏈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手腕，鏈節間垂落的鑰匙正插進航海鐘的暗屜鎖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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