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合提彆的羊皮袍子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少年跪在阿拉山口的亂石堆後,將晶體管收音機的天線插進凍土縫隙。三天前他在這裡牧羊時,發現廢棄的蘇聯鑽井架上掛著截斷裂的鋼纜,像條被剝了皮的蛇懸在十二月的風裡。
滋滋...嗒...滋滋...
收音機突然爆發的雜音驚得羊群四散,巴合提彆手忙腳亂按住蹦跳的磁帶倉。他記得阿帕說過,草原的石頭會記住雷聲——此刻掌心裡冰涼的金屬外殼,正傳導著某種類似遠古雷鳴的震顫。
三百公裡外的科拉超深鑽孔旁,李玄策的軍靴碾過結成冰棱的鋼纜。直徑兩米的井口像通往地心的豎瞳,井壁上斑駁的俄文警示牌寫著1984年封存,裂開的玻璃罩裡,紅漆塗繪的鐮刀錘子正在北緯60度的極寒中龜裂。
磁場強度超閾值了!張崇邦懷裡的磁力儀發出尖嘯,表盤指針在紅區瘋狂抖動,仿佛被無形的手抽打的陀螺。工程師的防寒麵罩蒙著白霜,呼出的熱氣在鏡片上凝成冰花:有人在用鑽井當琴弓,地幔當琴弦。
呼嘯的風聲裡突然混入金屬摩擦音,林青掀開輸油管道檢修井蓋的瞬間,防凍手套被靜電打得劈啪作響。她將頻譜分析儀探入井口,屏幕上的波形圖竟與三天前哈薩克牧民送來的羊毛氈驚人相似——那些用繡花針蘸著鐵鏽勾勒的曲線,此刻正在液晶屏上抽搐成癲癇病人的心電圖。
是地磁脈衝攻擊。李玄策摘掉手套,裸露的指尖拂過井沿冰層下隱約可見的銅線圈。蘇聯人四十年前鋪設的深井通訊係統,此刻正被改造成吞噬光纜信號的饕餮,他仿佛看見黑色原油在管道裡凝結成塊,如同被咒語封印的黑龍。
巴合提彆縮在氈房火塘邊,看母親枯瘦的手指撚著繡花針。老人把收音機磁頭刮下的鐵屑混進奶茶,針尖蘸著褐紅色液體在羊毛氈上遊走,漸漸勾出連綿的鋸齒狀紋路。這是魔鬼的牙印。母親用哈語喃喃,炭火映亮她眼角的經文褶皺,去告訴穿黑大衣的漢人,他們的鐵蛇病了。
當少年懷揣羊毛氈策馬闖過邊防哨卡時,李玄策正站在唐代烽燧遺址上。衛星電話裡傳來中亞輸油站告急的訊息,他抬頭望向陰雲密布的蒼穹,《火攻篇》竹簡上的墨字在腦海浮現: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殘破的夯土層裡,未燃儘的漢代狼煙芯竟還泛著柏油光澤。
把三號車的柴油全抽出來!李玄策突然踹開結冰的烽火台殘基,露出下方被沙土掩埋的積薪室。張崇邦呆望著他往千年古柴堆澆灌現代燃油,突然醒悟:你要用碳粒子中和電磁脈衝?
子夜時分,十二座烽燧同時騰起狼煙。摻了鋁粉的柴油烈焰竄起三十米高,古老的黑煙與現代金屬顆粒在平流層糾纏成帶電雲團。林青盯著手持氣象雷達尖叫起來:電離層出現異常反射!——漫天星鬥突然扭曲成梵高筆下的漩渦,輸油管道壓力表竟隨之恢複正常。
國安部特派員陳銘握望遠鏡的手微微發抖。他看見李玄策在烽火映照下攤開敦煌壁畫拓本,那些飛天的飄帶軌跡連成詭異的麥田怪圈,恰將科拉鑽孔包圍其中。隨身記錄本上,靈異事務局籌建草案的標題被狂風吹得卷了邊,最後一行鋼筆字洇在雪粒子裡:建議調用敦煌220窟《無量壽經變》中的伎樂天陣列......
爆炸發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偽裝成輸油閥門的電磁增幅器過載炸裂時,巴合提彆正伏在馬背上往鑽孔方向張望。他看見那個漢人軍官從懷裡掏出個描金漆盒,將幾粒閃著熒光的沙礫撒進井口——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從莫高窟崖頂收集的十世紀風蝕石英,每一粒棱角都恰好能折射特定頻段的電磁波。
設備恢複正常!中亞輸油站的歡呼聲傳來時,陳銘特派員正彎腰拾起李玄策遺落的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畫著星宿圖與光纖網絡的疊加影像,頁腳還有句潦草批注:《鬼穀子·反應篇》雲反以觀往,覆以驗今,5g基站或可參照漢代渾天儀布局......
風雪漸息,巴合提彆幫著母親收起繡滿波形的羊毛氈。少年不知道,他懷裡那卷錄音磁帶即將作為關鍵證據送往北京,更不知道氈房外的星空下,有個穿黑大衣的男人正對著手機柔聲說:春節值班表把我排到除夕吧,等靈異事務局批下來再......呼嘯的北風吞沒了後半句話,銀河傾瀉在絲綢之路上,照亮千年未變的驛道與嶄新的輸油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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