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片劃過下巴的瞬間，李玄策盯著鏡中滯後的倒影。1983年產的飛鷹剃須刀在晨光裡泛著冷藍，刀鋒與鏡麵之間懸浮著肉眼可見的七彩光暈，像極了當年父親潛水頭盔麵罩上的反光塗層。
爸，凍梨化開了。念墨踮腳把搪瓷缸放在洗臉架，冰水濺到鏡麵時，那些延遲的光暈突然開始加速流轉。她手指抹過水痕的動作，在鏡中竟比現實快了半秒。
李玄策用毛巾擦去臉上的肥皂沫，發現女兒今天的羊角辮紮得格外整齊——每根紅頭繩都纏繞著三圈銀絲，正是父親當年修複聲呐線圈的手法。窗外的冰棱墜落聲與座鐘報時同時響起，六點整的晨光穿過防盜網，在瓷磚地麵投下監獄鐵欄般的陰影。
爺爺說鏡子後麵要墊錫紙。念墨突然掀開鏡框，藏在背後的鋁箔層已經氧化發黑。她用圓規尖戳破箔麵時，李玄策聽見了潛水鐘減壓閥泄氣的聲響，1997年的記憶隨著鋁箔碎屑簌簌飄落。
老座鐘的鐘擺突然停擺，李玄策扶正鐘擺時摸到了刻痕。二十三道細紋在銅質擺錘上組成北鬥陣列——正是父親每年除夕雕刻的冰棱融化記錄。此刻窗外冰棱的滴水聲與鐘擺重啟的節奏完全吻合，每秒誤差不超過原子鐘的百萬分之一。
念墨從五鬥櫃深處捧出裹著油布的小霸王學習機，按鍵區泛著經年的汗漬油光。當她把設備翻轉過來時，李玄策看見鍵盤縫隙裡嵌著半截2英寸軟盤，露出的金屬片邊緣刻著《魯班書》第七卷的星宿圖。
二姑改的存儲模塊。念墨用發卡撬開f5鍵，藏在彈簧下的微型電路板泛著深海探測器的防腐蝕塗層光澤。她按下複位鍵的刹那，電視櫃上的熊貓牌彩電突然跳出雪花噪點，顯像管裡傳出父親哼唱《濤聲依舊》的斷續音頻。
李玄策伸手要拔電源，卻觸到女兒冰涼的掌心。念墨把他的手按在磁帶艙口，艙門彈開的瞬間，老式磁帶上的《春節序曲》變成了聲呐脈衝的沙沙聲。這是今早的潮汐記錄。她將磁帶塞進學習機，液晶屏立即跳轉為紅綠相間的頻譜圖。
窗外的積雪加速融化，水珠沿著晾衣繩滴落成等差數列。念墨從棉襖內袋掏出體溫焐熱的磁鐵，貼在廚房鐵門上時，整扇門突然浮現出藍光網格——正是父親失蹤前繪製的沉船定位圖。那些隨溫度變化明滅的光點，此刻正與他們身份證上的芯片位置重疊。
該煮餃子了。李玄策掀開高壓鍋蓋，昨晚的糯米已經結成晶簇。念墨突然將小霸王學習機接進電飯煲的溫控接口，液晶屏上的破解程序開始吞噬晶格，每個字節都化作蒸汽從泄壓閥噴出，在玻璃窗上凝成《魯班書》的加密符文。
收音機突然自動開機，早間新聞正在播報漁船失事事件。李玄策攪拌餡料的筷子停在半空——報道中的沉船坐標，正是女兒用橡皮泥堵貓眼時無意捏出的形狀。念墨默默將高壓鍋端上桌，鍋體底部殘留的晶格倒影在米湯裡，拚出今日上任的甲骨文字。
七點整的汽笛聲從江麵傳來時，念墨已經組裝好改裝版文曲星電子詞典。她把小霸王學習機的外殼套在文曲星上，接口處用錫箔紙包裹得嚴絲合縫。爺爺的潮汐表在d盤。她按下開機鍵的瞬間，樓道裡的聲控燈突然全部熄滅，唯有電子屏的背光照亮父女倆凝重的臉龐。
晨光漫過防彈玻璃貼膜，在餐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織的棋盤格。李玄策咽下最後一口餃子時，嘗到了鋁箔袋特有的金屬回甘。念墨突然用鋼勺敲擊碗沿，三長兩短的頻率讓冰箱壓縮機應聲停轉，冷藏室裡傳來軟盤驅動器讀寫的哢嗒聲。
八點整，港務局。念墨將溫熱的軟盤塞進父親皮夾，塑料外殼上還粘著她昨夜焊接用的鬆香。當李玄策披上舊夾克時，發現內襯口袋縫著圈細銅絲——正是父親潛水服裡的抗乾擾線圈。
防盜門關上的瞬間，念墨踮腳將磁鐵貼在貓眼。整棟樓的電子門禁突然集體報錯，而她轉身看向客廳鏡子時，自己的倒影正比現實快了整整一秒，手裡還握著父親沒能帶走的剃須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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