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混著雨水的氣息在防空洞裡釀出陳腐的甜腥,方清墨舉著的風燈晃了晃,燈影掃過潮濕的混凝土牆壁,照見樹根如青筋般在裂縫間虯結。趙小滿腕間胎記突然灼痛,低頭時發現青苔斑駁的井欄上,竟凝著幾滴胭脂色的露珠。
這井欄是整塊青玉雕的。方清墨指尖撫過冰涼石麵,指腹沾了層滑膩的苔蘚。他忽然僵住——苔蘚下露出半枚嵌在石縫裡的琺琅胭脂盒,盒蓋上描金的並蒂蓮被水汽浸得失了顏色,邊緣卻粘著片新鮮的槐樹皮。
趙小滿湊近細看,井水忽然咕嘟冒泡。她半個身子剛探過井沿,水麵突然映出個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背影。那女子正對井梳頭,翡翠鐲子磕在青石井欄的脆響,竟與趙小滿腕間胎記的灼痛節奏重合。
當心!
方清墨拽住她後襟的刹那,腕間胎記裂開細口,血珠墜入井水。水麵頓時浮起密密麻麻的銀針,鏽跡斑斑的針尖排列出暹羅數字1913,正是他祖父那枚鎏金懷表背麵的咒文年份。井壁青苔撲簌簌剝落,露出朱砂畫的符咒,褪色的痕跡像乾涸的血淚。
李玄策舉著銅羅盤從陰影裡轉出來,鏡片後的眼睛眯成縫:這樹皮是金蘭婆當年作法用的。他指甲刮開胭脂盒內層的槐樹皮,暗褐色的紋路突然滲出新鮮血珠,你們看這裂紋,像不像並蒂蓮的莖脈?
防空洞深處忽然傳來野貓嘶叫,幾簇磷火順著槐樹根遊來。趙小滿後退時踩到塊鬆動的青磚,磚縫裡掉出半截紅繩——繩結樣式竟與李玄策腰間掛的護身符一模一樣。方清墨突然悶哼一聲,扯開的衣領下,鎖骨浮現出銀針排列的1913。
月圓夜,陰陽血,斷紅繩。李玄策沾了井水的手指在血書上抹過,暗褐字跡頓時鮮紅刺目,金蘭婆用百根姻緣針封魂,針眼紅繩係著活人生辰......他話音未落,井底傳來玉鐲撞擊聲,與眾人身後博物館方向響起的警報聲同時炸開。
趙小滿摸出震動的手機,屏保自動跳轉到張泛黃老照片。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槐樹下,腕間玉鐲裂痕與她胎記分毫不差。照片邊角有行褪色小楷:癸醜年四月初八,李秋棠歿於老槐。
這是合葬的鎮魂術。方清墨喘著氣按住鎖骨,那裡浮現的銀針痕跡正滲出血珠。風燈忽明忽暗間,眾人看見槐樹根纏著個骷髏頭,天靈蓋釘著三寸銀針,針尾紅繩係著的同心結褪成灰白色。
井水突然漫過石欄,水麵浮起無數庚帖殘片。趙小滿撈起片濕透的紙屑,字被血漬暈成並蒂蓮模樣。她指尖傷口滲出的血珠墜在紙麵,防空洞頂突然落下一串水珠,在血漬上敲出民國年間某個雨夜的聲響。
方清墨突然攥住她滴血的手指,兩人血珠交融的刹那,井底傳來玉器碎裂的脆響。磷火大盛間,眾人看見百年前的殘影——月白衫子的姑娘正把胭脂盒塞進井欄,碎鐲裂痕與趙小滿胎記邊緣的分岔絲絲入扣。那姑娘抬頭望來的瞬間,防空洞頂的積水轟然傾落,衝開槐樹根下暗格,露出半截戴著翡翠戒指的指骨。
戒麵雕的是並蒂蓮!李玄策的羅盤指針突然瘋轉,這是當年趙家少爺的定情物,族譜裡記載他下葬時......話到此處戛然而止,眾人聽見頭頂傳來泥土坍塌聲——移植到老宅院中的槐樹,此刻正在暴雨中把根須紮向防空洞方向。
趙小滿腕間胎記突然蔓延出紅絲,順著血管纏上那截指骨。方清墨鎖骨下的銀針痕跡開始遊走,在皮膚表麵拚出完整的暹羅咒文。井水中的銀針突然立起,針尖齊刷刷指向防空洞東側,那裡有株槐樹根正頂開磚石,根須間纏著個布滿符咒的陶罐。
要變天了。李玄策望著滲水的洞頂喃喃,手中槐樹皮上的血書開始融化,月圓夜就在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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