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月光漫過實驗室的青磚牆，在李玄策的白大褂上洇出苔痕似的暗影。他捏著鑷子的手懸在半空，金絲燕膠裹著的磁片在鎢絲燈下泛著琥珀光，像極了二十年前方清墨在琉璃廠給他買的蜜蠟鎮紙。
李工，三號風洞數據傳過來了。助手小趙捧著牛皮紙袋進來，帶起的風掀動牆上泛黃的《蜀中山水圖》，露出背後暗格裡供奉的鎏金玄武。李玄策瞥見圖紙邊角沾著星點槐花，忽然想起昨夜方清墨在電話裡說，老宅那株唐槐今年開得格外早。
通風口飄來的槐香纏上他腕間的沉香手串。李玄策轉動顯微鏡調焦輪，磁片表麵納米級的刻痕在視野裡鋪展成河圖洛書般的紋路——那是他花了四十九個晝夜，將次聲波算法轉譯成的上古雲篆。玻璃器皿裡浸泡的金絲燕膠突然泛起漣漪，倒映出窗外探頭的銀杏新葉，恍如方清墨孕期常彆在鬢角的翡翠簪。
把這些裝進六味地黃丸的錫箔板。他將磁片浸入藥汁，深褐液體裹著琥珀色的膠體，在搪瓷盤裡滾成渾圓的藥丸。小趙遞來牛皮紙時，他注意到年輕人虎口處的繭子比上周厚了三分——那分明是長期握槍才有的痕跡。
老式座鐘敲響淩晨兩點時，李玄策摸到實驗台下第三塊活動的青磚。暗格裡躺著捆碳納米管編織的逃生索，表麵暗紋竟與牆上《緬甸礦脈分布圖》的翡翠走向暗合。他指腹撫過繩索結節處細微的凹凸，突然想起去年在仰光見過的那個玉石商人——那人脖頸上的刺青，分明是放大百倍的納米管紋路。
您該換藥了。小趙端著搪瓷缸進來，枸杞紅棗的甜香裡混著幾不可聞的硝煙味。李玄策咽下褐色的湯藥時，舌尖觸到片未化開的冰片——這是方清墨與他約定的緊急暗號。他佯裝被嗆到，借著咳嗽將藥液吐進廢液缸，缸底霎時浮起層詭異的靛藍色泡沫。
實驗室外忽然傳來夜梟啼叫。李玄策推開北窗，月光正巧照在逃生索的第七個繩結上。那裡用魚膠黏著粒翡翠碎屑，在夜色裡泛著與方清墨婚戒同色的幽光。他取下碎屑按進磁片凹槽，原本渾圓的突然展開成八卦羅盤，磁針直指牆上的緬甸地圖。
天氣預報說緬甸有熱帶風暴。小趙擦拭著光譜儀，狀似無意地提起。李玄策望著窗外搖晃的槐樹枝，突然看清那些飄落的花瓣竟排成奇門遁甲裡的方位。他摸出貼身二十年的香囊，內襯夾層浸過藥汁的絲帛上，方清墨繡的北鬥七星突然褪成赤紅色。
裝車鈴響起時，東方已泛起蟹殼青。李玄策將最後一板塞進軍用急救箱，指尖觸到箱底暗藏的冷硬物體——是把勃朗寧1900，槍身纏著的五色絲線與逃生索的紋路如出一轍。他嗅到槍油裡混著的檀香味，這分明是方清墨研究室保險櫃的獨特氣息。
運送車發動機轟鳴的刹那，實驗室所有鎢絲燈同時爆出青白色電弧。李玄策瞥見通風口濾網上的槐花突然焦黑蜷曲，形成個清晰的卦圖案。他猛拽逃生索躍出後窗，碳納米管在晨霧中劃出翡翠礦脈似的弧線，遠方街道的早市吆喝聲恰好掩蓋了破風聲。
李工！三號風洞數據異常！小趙的呼喊從頭頂傳來。李玄策懸在牆外的逃生索上，看見實驗室裡那個正在儀器前忙碌——替身耳後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唯有左手小指微微蜷曲的弧度，暴露出這是方清墨親手製作的矽膠人偶。
緬北特有的柚木香隨風而至。李玄策在晨光中展開攥了一路的翡翠碎屑，背麵用納米級刻痕寫著八個雲篆：燕歸南巢，金蘭未凋。他忽然想起女兒念墨周歲時抓周攥住的翡翠如意，那物件邊緣的冰裂紋路，竟與手中逃生索的暗紋完全契合。
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軍用卡車已駛出三公裡。李玄策摸到逃生索末端的玉扣，在朝陽下輕輕旋開，微型膠卷裡方清墨的筆跡如春蠶吐絲：唐槐花開三度，燕巢尚暖。他抬頭望向東南方，那裡飄來的積雨雲邊緣，隱約可見風箏大小的黑色航模正在盤旋。
實驗室裡，替身突然打翻的咖啡在防爆磚上洇出緬甸地圖的形狀。小趙擦拭水漬時，沒注意到通風口焦黑的槐花灰被氣流卷起，在光譜儀鏡片上拚出個殘缺的字。窗外銀杏葉的脈絡在強光下清晰可辨，每道葉脈轉折處都藏著納米級的符咒，與李玄策昨夜刻錄的次聲波算法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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