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後山的晨霧裹著鬆脂香，李玄策蜷在觀雲亭的石凳上補覺。昨夜暴雨衝垮了半截山路，泥漿裡裹著的碎瓷片劃破了碳納米管逃生索，此刻斷茬處正泛著青銅器氧化般的青綠。他摸出貼身藏的翡翠煙嘴，對著初陽細看，煙嘴內壁的雲雷紋竟與二十年前方清墨在龍溪河灘撿到的祭祀玉琮如出一轍。
李先生！護林員老周提著竹籃撞開柴扉，新挖的春筍滾落在青石板上，後山溶洞滲水衝出來好些碎玉，您快去瞧瞧！老周蓑衣下擺沾著赤鐵礦粉末，指縫裡嵌著幾星孔雀石碎屑——這分明是盜墓賊慣用的探礦手法。
李玄策跟著老周鑽進溶洞時，洞頂垂落的鐘乳石正巧滴落水珠，在他頸後洇出個北鬥七星的濕痕。三日前爆破殘留的硫磺味仍縈繞在洞壁，那些嵌在岩縫裡的碎玉竟拚湊出半幅《青城山真形圖》，缺失的部分恰是當年張道陵煉丹的八卦爐方位。
您看這個。老周用柴刀撬開塊苔蘚斑駁的岩板，底下壓著的翡翠煙嘴還帶著溫熱氣。李玄策的指尖剛觸到煙嘴，洞外突然傳來山民唱《薅秧歌》的調子，尾音拐著彎鑽進岩縫，震得洞頂蝙蝠撲棱棱亂飛。那些碎玉隨著聲波震顫，漸漸排列成奇門遁甲中的格局。
山腳下傳來柴油引擎的轟鳴。李玄策扒開洞口的蕨類植物，望見盤山公路上五輛軍用卡車正往都江堰方向疾馳。車鬥裡蒙著帆布的巨型變壓器在顛簸中露出棱角，鐵殼表麵用朱砂畫著鎮山符咒，符腳卻添了道藏傳佛教的卍字符——這分明是三月裡西藏鐵路運送的那批設備。
昨夜雷劈了老君閣的飛簷。老周突然開口，從懷裡掏出半截焦黑的鬥拱殘件，您瞧這雷火紋。李玄策接過殘件，在斷裂處發現幾道人工鑿刻的凹槽，形狀竟與翡翠煙嘴上的雲雷紋完全契合。殘件背麵黏著片槐樹皮，樹皮紋理間滲出的琥珀色樹脂，與二十年前方清墨在龍溪礦難現場采集的樣本彆無二致。
洞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玄策閃身躲進鐘乳石後的陰影，看見三個穿衝鋒衣的男人抬著金屬探測儀鑽進溶洞。為首那人頸後刺著朵墨色雪蓮——這正是去年搗毀的盜墓集團黑水幫的標記。他們手中的洛陽鏟尖端沾著新鮮的紅土，那抹猩紅與龍溪玉礦的礦脈走向驚人相似。
天氣預報說午後有雹子。老周突然提高嗓音，這是約定的撤離暗號。李玄策貼著洞壁往深處退去，腳下忽然踩到塊活動的石板。移開石板後，暗格裡躺著捆用五色絲線纏裹的竹簡，簡上墨字遇空氣瞬間氧化成赭紅色——丙戌年五月初五，地龍翻身，需以玉琮鎮之。落款處的金丹派符印，竟與逃生索剝落的氧化層紋路完全吻合。
山腰傳來爆破聲時，李玄策正用手機拍下最後一片竹簡。氣浪掀翻洞口的蕨叢，揚起的赤鐵礦粉在晨光中形成個巨大的太極圖案。他摸出貼身二十年的犀角梳，梳齒間卡著的槐花瓣突然無風自燃，青煙在空中凝成個篆體的字。
都江堰的浪頭裹著岷江特有的腥氣撲上觀景台。李玄策混在遊客中眺望魚嘴分水堤，發現今日的江水竟在離堆前劃出個反常的形。擺攤的算命先生突然拽住他衣袖：先生印堂聚著三煞，得請方清墨女士的翡翠簪才能化解。那先生掌心躺著枚龍紋銅錢，邊緣磨損處露出星點納米級刻痕。
李玄策轉身走向二王廟時，兜裡的翡翠煙嘴突然發燙。廟前那株千年銀杏正在落葉，每片金黃的扇葉都精準地覆蓋住地磚上的八卦方位。香爐裡插著的三炷高香青煙嫋嫋，在空中拚出個殘缺的緬甸地圖輪廓。
您求姻緣還是問吉凶？小道童遞來簽筒，腕間的沉香木珠串突然繃斷。滾落的木珠在青磚上彈跳，最終排列成奇門遁甲中的格局。李玄策俯身撿珠時，發現磚縫裡嵌著片帶血槽的翡翠碎片——與方清墨研究室失竊的鎮紙殘件完全吻合。
都江堰景區突然拉響防汛警報。李玄策隨著人流湧向高地，瞥見江心漂著具纏滿水草的仿古木筏。筏上青銅鼎內積著的雨水，正以反常的速度順時針旋轉，形成個微型漩渦。漩渦中心沉著塊刻滿雲篆的玉璧，紋路與逃生索的碳納米管結構驚人相似。
傍晚的暴雨來得蹊蹺。李玄策躲進街角的藥材鋪，掌櫃正在研磨的朱砂裡混著金箔碎屑。這是治離魂症的古方。掌櫃的獨眼閃過詭異的光，得配上龍溪礦脈裡的夜明砂。玻璃罐裡泡著的穿山甲鱗片突然豎起，在藥酒中拚出個字。
入夜時分的錦裡古街燈籠搖曳。李玄策在茶館角落翻開《成都晚報》，國際版角落裡藏著則簡訊：西藏鐵路特殊物資運輸引發地磁異常，專家稱或與太陽黑子活動有關。報紙邊緣沾著星點槐花蜜，這分明是方清墨獨有的標記。
打更人的梆子敲過三更，李玄策摸到文殊院後的老牆根。青磚上新刻的燕歸南巢四字還泛著石灰味，落款處的指印紋路與他女兒周歲時拓下的掌紋完全重疊。牆縫裡突然滾出顆包著錫紙的六味地黃丸，剝開後露出張微型膠卷，顯影後的筆跡在月光下滲出墨香：唐槐落花處，金蘭可續弦。
東方既白時，李玄策在浣花溪畔遇見個兜售手工銀飾的苗家女。她鬢角彆的木芙蓉沾著晨露，花瓣脈絡竟與翡翠煙嘴的雲雷紋如出一轍。苗家女突然拽住他手腕：阿姐讓我帶句話——青城斷弦日，記得飲下端午的雄黃酒。她腕間的銀鐲內側，赫然刻著方清墨研究室保險櫃的密碼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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