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長河落日圓(2008年6月23日)_金蘭厭勝劫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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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長河落日圓(2008年6月23日)(1 / 1)

距離那場天搖地動的劫難過去一個多月了。夏日暴雨衝刷過的岷江水,裹挾著上遊崩塌山體的泥沙,渾濁如傷口的膿血,翻滾著、嗚咽著奔向二王廟下遊方向傷痕累累的灌區平原。江岸兩側,傷痕滿目,垮塌的房屋如同大地被撕開的皮肉,裸露著鋼筋與磚石;大片農田浸泡在泥濘裡,幸存的水稻葉尖掛著沉重的黃泥漿,病懨懨地在鹹濕黏膩的風中搖晃。

李冰父子肅穆的石像,依舊高高矗立在二王廟那殘破的主殿廢墟之上。儘管殿宇傾頹大半,飛簷斷折,瓦礫遍地,但這兩尊披著曆史塵霜與地震新痕的石雕,竟奇跡般未被震落。它們沉默地俯視著腳下這片它們曾嘔心瀝血馴服過的桀驁江河與大地,石質的衣袂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歎息。今日,劫後餘生的都江堰工程即將迎來震後第一次至關重要的開閘放水。這是為了給下遊春耕早已誤期、此刻急待插秧保苗緩解旱情的田地送去寶貴的水源,更是向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宣告:即使山河破碎,流淌了千年的生命命脈,未曾斷絕。

殘破的二王廟前殘存的石階上,彙聚著稀稀落落的人影。有剛從帳篷安置點趕來的當地老者,頭發花白,布滿褶皺的臉上刻著地震的驚恐,渾濁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緊閉的沉重閘門方向;也有戴著安全帽、滿身泥點的水文監測員,手裡緊捏著記錄本,眼神焦急地盯著水情儀表;還有幾位穿著各異但神情專注的水利專家,其中,方清墨便立在一尊半截入土的殘碑旁。他身上那件灰撲撲的風衣領口敞開著,沾染著風塵與奔波的顏色。他眉頭微蹙,目光越過渾濁湧動的江水,落在遠處寶瓶口處那曾經嚴絲合縫、如今卻能看到細微錯位裂紋的古老魚嘴分水堤上,指節無意識地一下下輕輕叩擊著冰冷的石碑殘軀。

時間緩慢地流淌,如同眼前渾濁滯重的江水。終於,隨著一陣低沉而壓抑的“嘎——吱——”聲響,沉重的鋼鐵閘門在陳舊絞盤的艱難驅動下,極其緩慢地向上抬起了一絲縫隙。

刹那間,一股憋屈、壓抑、裹挾著上遊無數山體與家園崩碎後淤積的沉重泥沙的黃濁激流,如同被囚禁萬年的困獸初獲解脫,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狂暴地衝過那道狹窄的閘門縫隙!激流撞在堅硬冰冷的閘口上,炸開無數渾濁腥氣的巨大水花,飛沫撲濺到離岸邊最近的幾頂臨時棚頂上,發出劈啪亂響。

人群寂靜無聲,隻有水流的咆哮灌滿了耳朵,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就在這緊張氣氛幾近凝固的時刻,蹲守在李冰石像腳下水泥台上的水文監測員猛地跳起來,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煞白!他手中捏著的電文像枯葉一樣抖動,聲音因過度震驚而拔高了幾個調,幾乎劈裂了沉悶的水聲:“水位!離堆水位異常!寶瓶口水位……漲得太凶了!”按照正常的水文推演和曆史閘控經驗,閘門開啟尺度如此微小的情況下,寶瓶口的入水量絕不該呈現出這樣暴漲猛衝的恐怖態勢!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臟。渾濁激流衝下,若控製不住……下遊那千頃剛剛平整完、急待插秧救命的脆弱田地,頃刻間將被徹底化為澤國淤泥!

“怎麼可能?!”

“水量推算反複核查過的!”

“地下河道被震鬆動了?”

幾位專家圍了過去,臉上刻滿了焦灼、凝重與難以置信。他們快速地翻閱著手中同樣顯示著異常數據記錄的本子,語速飛快地爭論著各種地質劇變帶來的變量因素,聲音在咆哮的水聲中顯得破碎而無力。

喧囂與恐慌中,方清墨卻像是退入了一個真空的寂靜世界。他緩緩蹲下身,視線並未投向那咆哮怒吼的渾濁江水,而是極其專注地落在自己腳下——那條順著殘損石階靜靜流淌下來的、帶著細膩泥沙的淺黃水流上。它如同一條微縮的岷江,悄無聲息地在殘石與瓦礫間蜿蜒行進。風乍起,吹皺水麵,夕陽如金似血的光斑在流動的水麵上碎裂、跳躍、流淌,變幻出一瞬間即逝的複雜紋理。

“臥鐵……”一個模糊的音節,突然極其清晰地掠過方清墨的唇齒。不是那些儀器上冰冷的、跳動的數字讀數,而是這腳下淺水倒映的變幻光紋,刺穿了他紛亂思緒的重雲!

他的目光陡然銳利如刀鋒,猛地穿過混亂的人影縫隙,精準地投向江流中心那渾濁的深處!他的腦海中沒有複雜的公式模型,沒有精密的計算軟件。有的,是一個清晰無比的景象:冰冷幽深的岷江水底,正躺著那幾件被李冰父子親手沉埋、作為千古水文之眼的“鎮水臥鐵”!是那些形如鋼釺,靜靜沉睡於河床淤泥之中、與千年江流同呼吸的沉默“老友”。

地震!地動山搖之下,那千年不變安穩的河床,早已在無形中發生了肉眼不可測知的巨大變化——泥沙層厚度改變,河床局部隆起或沉降!“臥鐵”探入淤泥深處的尖頭,如同老農伸入泥土感知墒情的手指,其觸底的深淺、四周淤沙阻力的大小,都因大地的巨變而悄然易位!水流的衝擊方向、繞流的精細路徑必然隨之發生劇烈改變!這才是那古老“臥鐵”在今日發出無聲卻最準確預警——它感知到的不是單純的水量,而是水流的“勢”!河床筋骨變易所帶來的嶄新、洶湧澎湃的“勢”!它在用自己千年的沉默身軀,向世人展現山河破碎後全新的傷痕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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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立刻查看曆史臥鐵埋深記錄,尤其是魚嘴下方、飛沙堰上遊那幾處關鍵點的比對圖!”方清墨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湍急的水聲和人群的嘈雜,“不是上遊來水總量的問題!是臥鐵點位下的河床結構和局部水流方向徹底改變了!力量還在快速累積,它在重新尋找出路!”

一張泛黃發脆的紙頁被迅速攤開在地。那是數年前河床測繪時留下的臥鐵深度及位置詳圖。方清墨毫不猶豫地俯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帶著泥土的氣息,精準地在圖上劃過關鍵位置,同時迅速地抬頭,目光銳利地掃視前方江心位置的風向、水流的漩渦、浮沫堆積的走向……

周圍幾位老專家起初疑慮重重,但當他們順著方清墨所指的幾處臥鐵傳統埋設點和如今江心水流表現出來的劇烈異象一一對應時——湍急水流衝擊後形成的巨大漩渦正詭異地出現在“飛沙堰”上遊一處原本水流平穩的淺灘區,大量渾濁的浮沫在那裡形成一個詭異的環形堆積帶,這正是下方河床結構驟變、局部抬升導致急流受阻回旋的最直觀反映!他們的眼神從焦灼、震驚,漸漸轉為難以置信的明悟與釋然——這不正是古法“臥鐵”測水的精髓?“以金鐵之身沉江河之心,隨勢感應淤積升降。其水深幾何,衝力緩急,皆在鐵入沙泥之深淺、承受水流衝擊之姿態而顯”。方清墨竟在沒有任何現代精密儀器的時刻,隻憑著對水流表象的瞬間洞察和對那幾塊沉沒江心鐵疙瘩所代表“勢”的理解,用最簡單純粹的觀察與直覺結合古老智慧,點破了這詭異數據的千古密碼!

“閘控!優先保飛沙堰方向!減緩閘門開度!”最高指揮的命令疾如雷電傳達下去。絞盤再次在沉重刺耳的摩擦聲中開始艱難反轉。原本瘋狂傾斜的力量在扼住命門的調整下,開始艱難地尋找新的出口平衡點。渾濁的激流似乎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奔湧的水頭在閘口處變得稍緩,那衝向寶瓶口的駭人洪峰終於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強行捏住了脖子,雖仍洶湧,但暴漲的勢頭被硬生生遏製住。

夕陽跌入連綿的山巒剪影,將巨大的暗紅色熔金潑灑在浩瀚的岷江之上。奔騰的濁水此刻鍍上了一層壯麗又悲愴的暖金色調,仿佛一條背負創傷而東流不輟的巨龍血脈在靜靜燃燒。殘破的二王廟靜靜矗立在最後的餘暉裡,李冰父子冷峻的石像仿佛也在那夕陽熔金中增添了一分人間溫度。

方清墨長久地佇立在那方曾刻記水則、如今卻已大半埋入塵埃的古老殘碑之旁。一陣江風帶著濕冷的土腥味吹來,拂起他額前幾縷散亂的發絲。他凝望著江中那漸漸歸於一種沉重有序流淌的巨流,目光深遠,仿佛穿透千百年時空的煙塵,與那位曾在滔滔江水邊持竹圖、觀水紋、定江神的一代蜀守,目光交彙於此落日熔金的瞬間。他嘴角微動,沒有言語,隻是緩緩伸出手掌,讓那流淌過殘碑腳跡、帶著古老氣息的最後幾縷夕陽光流淌過自己的指縫,也流淌過腳下這見證了今日生息與智慧重現的石頭滄桑斷麵。這沉默中,是對造化無情與人定勝天交融的深深致意。

不遠處,一位穿著沾滿泥漿膠鞋、褲管卷到膝蓋的老農,正俯下身,用一根隨手拾來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探向腳下剛剛被江水漫過、留下濕潤印跡的地麵小水窪。他渾濁的眼珠專注地盯著枯枝尖端浸潤的深淺位置,皺紋深刻的臉上是一種千年積澱、從未失傳的樸素智慧光澤。旁邊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也學著爺爺的樣子,笨拙地將自己手中的小樹枝伸向泥水裡,奶聲奶氣地問:“阿爺,夠深嗎?能……能撐得下來吧?”老農粗糙的大手按在男孩帶著汗意的後腦勺上,喉嚨裡滾動著乾澀卻篤定的回應:“深著嘞!看那天上的雲……還有這水紋……”男孩懵懂卻用力地點點頭。

遠方,奔流不息的長河托舉著渾圓如輪的落日,正莊嚴地沉向大地。那輪巨大的紅日,映照著濁浪翻湧的江麵,也映照著江岸邊殘廟廢墟上的石像、石碑,以及那一老一小蹲著測量水跡的剪影輪廓。一種沉甸甸的、足以撫平大震之創的宏大圓滿感,籠罩在這片浴火重生的山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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