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暮色四合,給這座為奧運而沸騰的城市鍍上了一層躁動的金邊。空氣裡浮動著瀝青的微焦、油漆未乾的刺鼻,以及一種蓄勢待發的、近乎電流般的喧囂。國家體育場——“鳥巢”,這座由無數鋼鐵枝椏編織而成的巨大巢穴,在夕陽餘暉中投下龐雜而極具張力的陰影。它不再是圖紙上的構想,而是矗立在世人麵前的、呼吸著的鋼鐵巨獸。其內部,燈光次第點亮,調試音響的鼓點和人聲模擬的歡呼隱約傳來,為即將到來的盛典做著最後的演練。
而在“鳥巢”最隱秘的骨骼深處,遠離地麵喧囂與璀璨燈火的百米高空,則是另一個世界。這裡隻有鋼鐵的冰冷觸感、穿堂而過的、帶著金屬腥氣的夜風,以及腳下令人眩暈的虛空。巨大的主桁架構成了錯綜複雜的空中迷宮,粗壯的h型鋼梁交叉縱橫,如同巨龍的肋骨。尚未鋪設頂棚的區域,抬頭便是愈發深沉的靛藍色天幕,幾顆早出的星子冷冷地注視著下方。
李玄策的身影緊貼著一根冰冷的主梁,像一隻蟄伏在鋼鐵叢林中的夜鷹。他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色工裝,臉上塗抹著偽裝油彩,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銳利地掃視著下方燈火通明的內場和更遠處如同蛛網般密集的鋼架結構。耳麥裡傳來王鐵柱壓低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彙報:
“頭兒,內場c區觀眾席下方,消防通道隔間,有異常能量波動,和青川那個紡織廠祭壇的頻譜特征高度吻合!位置發你pda了!外圍安保已被我方人員接管,但對方可能有暗哨,務必小心!”
“收到。”李玄策的聲音低啞,幾乎被風吹散。他的目光精準地鎖定在個人數字終端屏幕上閃爍的紅點上——那位置極其刁鑽,位於鳥巢主體鋼架與巨大碗狀看台結構支撐的交彙處,一個懸在半空、僅由幾根輔助鋼梁和鋼板圍成的、如同巨大檢修平台般的空間。下方幾十米處,工人們正熱火朝天地鋪設著主通道的紅色地毯,那鮮豔的紅色在聚光燈下如同一條流淌的血河,蜿蜒伸向未來的榮耀之地。
他必須無聲無息地靠近那裡。攀爬索無聲地射出,牢牢扣住上方一根橫梁。李玄策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順著索繩快速滑降,又借著鋼梁的陰影和角度靈巧地騰挪、跳躍。每一次落腳都輕如羽毛,每一次移動都精確地避開下方可能投來的視線。夜風掀起他工裝的衣角,獵獵作響,腳下是百米深淵和螞蟻般忙碌的人影。
距離那個懸空的“平台”越來越近。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劣質香燭、陳舊血腥和某種陰冷腐敗的氣息,隨著夜風絲絲縷縷地飄來,鑽進他的鼻腔。這氣息他刻骨銘心——厭勝咒術特有的“場”!比青川廢棄紡織廠裡的更加濃烈、更加邪惡!
就在他即將抵達平台邊緣,準備探頭觀察的瞬間——
“嗚哇——!!!”
一聲極其微弱、卻如同鋼針般尖銳刺破死寂的啼哭,猛地從那黑暗的平台深處鑽了出來!那哭聲帶著初生嬰兒特有的無助與驚恐,在空曠冰冷的鋼鐵森林中回蕩,顯得格外淒厲、格外揪心!是嬰兒!一個活生生的嬰兒!
李玄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妹妹的女兒!她真的在這裡!在這座象征和平與夢想的聖殿的冰冷骨骼裡!
他不再猶豫,猛地一個翻身,如同捕食的獵隼,悄無聲息地落入了那個懸空的平台。
眼前的景象,讓他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平台中央,幾塊扭曲的鋼板被刻意堆疊,形成了一個簡陋的、散發著邪惡氣息的祭壇。一個粗劣的陶製香爐擺在正中,裡麵插著三支漆黑的、刻滿詭異符文的箭矢,箭頭直指蒼穹!
第一支箭的箭杆上,緊緊纏裹著一小塊灰黑色的、帶著泥土的布片——上麵隱約可見模糊的經緯度坐標,正是汶川震中的精確位置!
第二支箭的箭羽,則釘著一張小小的、被撕下的報紙公告——赫然是6月19日國家發改委宣布成品油價格上調的官方文件碎片!
第三支箭的箭簇下方,掛著一個微縮的、冰冷的金屬計時器,鮮紅的數字正在無情地跳動,指向一個決定性的時刻——2008年8月8日2000!奧運開幕時刻!
三支箭,三股惡念!災難的源頭、經濟的利刃、盛典的倒計時!被強行捆綁在一起,指向一個惡毒的終極!
而在祭壇前方冰冷粗糙的鋼板上,一個繈褓中的小小女嬰,正被擺放在一個用暗紅色液體散發著濃重的鐵鏽與腥氣)畫成的、扭曲的?雙蛇銜尾符咒中央!她的心口位置,小小的衣服被解開,露出一個淡紅色的、如同胎記般的、清晰的金蘭紋印記!一條編織著複雜金蘭紋路的黑色發帶李玄策一眼認出,那正是妹妹李月竹最珍愛的一條發帶),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地纏繞在她細嫩的脖頸和一隻手腕上,另一端則死死係在旁邊一根粗壯的鋼梁根部!女嬰的小臉憋得發紫,每一次無力的啼哭都伴隨著痛苦的嗆咳和窒息般的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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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嗚……”微弱的哭聲在巨大的鋼鐵空間裡顯得如此渺小,卻像重錘般砸在李玄策心上。他仿佛看到妹妹在審訊室裡蜷縮的身影,看到那被綁架嬰兒腳印拓片上的小小紋路……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詛咒,最終都彙聚在這個小小的、脆弱的生命上,成為這場驚天陰謀最殘忍的祭品!
怒火瞬間焚儘了所有的理智!李玄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從陰影中暴起,直撲祭壇!他的目標不是香爐,不是那三支邪惡的箭矢,而是那個被發帶死死束縛、瀕臨窒息的嬰兒!
就在他距離女嬰僅有幾步之遙的刹那——
“轟——!嗡——!”
下方巨大的體育場內,音響係統驟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模擬歡呼和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聲浪如同實質的海嘯,猛地撞上鳥巢巨大的鋼結構!整個平台,連同李玄策腳下的鋼板,都劇烈地共振、嗡鳴起來!
與此同時,祭壇上那插著三支箭的香爐裡,殘留的黑色香灰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攪動,驟然騰起一小股扭曲的灰煙!纏繞女嬰脖頸的金蘭紋發帶,瞬間如同活物般收緊!勒進了嬰兒細嫩的皮肉!
“嗚——!”女嬰的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喉嚨裡絕望的、被扼住的嗬嗬聲,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不——!”李玄策目眥欲裂,所有的動作在瞬間爆發到極致!他無視了腳下鋼板的劇烈震顫和可能暴露的風險,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撲到女嬰身邊!一手閃電般探出,穩穩托住女嬰劇烈抽搐的小小身體,另一隻手中,一道寒光乍現——一柄特製的、刃口帶著細微鋸齒的戰術匕首已握在掌心!
沒有絲毫猶豫!李玄策的匕首精準地切入纏繞在脖頸和手腕上的金蘭紋發帶!那發帶不知是何材質,異常堅韌,帶著一種詭異的滑膩感,鋸齒刃口切割上去竟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手臂肌肉賁張,用儘全力!
“嗤啦——!”
堅韌的黑色發帶終於被割斷!勒緊的力量驟然消失!新鮮的空氣湧入,女嬰猛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夾雜著痛苦與釋放的尖銳啼哭!
“哇啊——!!!”
這聲啼哭,飽含著劫後餘生的巨大驚恐和委屈,穿透力驚人!幾乎在同一瞬間,下方體育場內,音響調試似乎進入了高潮段落,成千上萬模擬觀眾的歡呼聲浪、禮炮轟鳴的模擬音效、還有那雄渾壯闊的主題音樂,彙成一股排山倒海的聲之洪流,猛地衝上穹頂,撞擊在密集的鋼梁結構上!
“轟隆隆——!”
巨大的共鳴產生了!整個鳥巢的鋼鐵骨架都在發出低沉而興奮的嗡鳴!而就在李玄策頭頂上方不遠處,幾名正在進行最後高空焊接作業的工人,焊槍噴射出的熾白電弧如同怒放的金色花朵!無數滾燙的、液態的金屬熔滴——焊花,被這劇烈的聲浪共振所激蕩,如同被無形之手揮灑的金色暴雨,從百米高空紛紛揚揚地濺落下來!
灼熱的金色雨點,帶著上千度的高溫,如同星辰墜落,劃破昏暗的空間,簌簌地灑落在李玄策的肩頭、手臂,落在他緊緊護在懷中的女嬰繈褓邊緣,發出細微的“嗤嗤”聲,瞬間在工裝上燙出點點焦痕。更多的則如流星般墜向下方燈火輝煌的場地,墜向那條剛剛鋪設完畢、鮮紅奪目的長長地毯。
嬰兒尖銳的、充滿生命力的啼哭!
場館內山呼海嘯的模擬歡呼與音樂!
鋼鐵結構興奮而低沉的共鳴!
滾燙焊花如雨墜落的“簌簌”聲!
這四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在這百米高空的鋼鐵叢林深處,在邪惡祭壇的殘骸之旁,在生與死的邊緣,形成了一種詭異而震撼的、充滿矛盾張力的交響!
李玄策單膝跪在冰冷的鋼板上,用整個身體為屏障,將女嬰緊緊護在懷中,隔絕了那象征工業力量的滾燙“金雨”。他低下頭,看著懷中這個小小生命。她心口那淡紅色的金蘭印記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起伏,小小的身體因為剛才的窒息和驚嚇還在劇烈地顫抖,淚水糊滿了皺巴巴的小臉。但她的眼睛睜開了,烏黑的瞳孔映著上方墜落如雨的璀璨焊花,也映著李玄策沾滿油彩和汗水、卻無比堅定的臉龐。
一滴滾燙的焊花濺落在他托著繈褓的手背上,瞬間灼起一個紅點,他卻渾然未覺。他的目光越過懷中哭泣的嬰兒,死死盯住祭壇上那三支兀自插在香爐中的黑箭——指向汶川災難、油價利刃、奧運倒計時的箭!箭簇在下方場地反射上來的燈光和墜落的焊花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怨毒的光。
祭壇雖破,媒介已毀。但箭已上弦。陰謀的核心,已然指向這巢穴的最深處。懷中的啼哭是希望的微光,而腳下的深淵,依舊暗流洶湧。鳥巢的鋼骨,在歡呼與焊花中,無聲地記錄著這場尚未落幕的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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