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村中國樓,深夜。狂歡的餘溫尚未散儘,空氣中還殘留著香檳的微醺和汗水的味道。走廊儘頭的特護病房卻籠罩在一片死寂的緊張中。厚厚的鉛合金門緊閉,門縫下滲出絲絲縷縷肉眼難辨的、帶著鐵鏽腥氣的寒意。
病房內,程菲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仿佛隻是沉沉睡去。唯有她緊蹙的眉頭和偶爾在眼皮下急速滾動的眼球,泄露著意識深處的驚濤駭浪。那枚剛剛獲得的金牌並未被摘下,此刻正被放置在一個透明的、布滿複雜金色回路的特製容器內,懸浮在病床正上方。容器內壁不斷有微弱的電弧閃爍,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壓製著金牌內部那股躁動不安的陰冷能量。
李玄策站在觀察窗前,隔著厚重的鉛玻璃,目光沉沉地落在程菲頸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緊貼著金牌懸掛位置的下方,一圈細微的、不規則的暗青色淤痕正緩慢地浮現出來,形狀隱約扭曲,如同兩條正在糾纏的幼蛇。方清墨手中的便攜式能量讀數儀,屏幕上代表詛咒侵蝕的紅色曲線正以極其緩慢卻異常頑固的趨勢向上攀升。
“生理指標穩定,但深層腦波顯示強烈的精神乾擾和情緒壓製。”李念墨盯著旁邊的腦波監測屏,上麵代表恐懼和痛苦的波段異常活躍,“金牌是媒介,但核心的‘錨點’…在她自己身上。是北川的記憶,還有…那枚紙鶴帶來的悲慟。”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王鐵柱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是個風塵仆仆的中年婦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頭發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草草挽著,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鼓鼓囊囊、印著“青川賑災”字樣的帆布包。她臉上刻著深深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悲戚,正是程菲的母親,王秀蘭——那個在青川板房區折紙鶴的老人。此刻她眼中的渾濁被一種近乎絕望的焦灼取代,目光越過李玄策,死死釘在病床上女兒頸間那圈刺目的青痕上。
“菲兒…”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從她喉嚨裡擠出,乾裂的嘴唇顫抖著。她踉蹌著撲到觀察窗前,布滿老繭的手掌緊緊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穿透這層阻隔,去撫摸女兒蒼白的臉頰。
“大娘,”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程菲需要您。”
王秀蘭猛地轉過頭,渾濁的淚水終於決堤,順著深刻如溝壑的皺紋滾落:“首長!救救菲兒!她爹沒了…小滿那孩子也沒了…我隻有菲兒了!”她語無倫次,巨大的悲痛讓她幾乎站不穩。
李玄策的目光落在她緊緊攥著的帆布包上:“您帶了東西來?”
王秀蘭仿佛被點醒,手忙腳亂地拉開帆布包。沒有金銀細軟,隻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裳,還有幾個用粗布縫製的、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她顫抖著雙手,抓起其中一個袋子,用力塞到李玄策手中。一股極其濃烈、辛香刺鼻、帶著泥土和陽光氣息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是曬乾的紅花椒!
“老家院子裡的…震塌了半邊牆,就這棵花椒樹還活著!”王秀蘭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執拗,“菲兒小時候練功苦,晚上腿抽筋疼得哭,我就用花椒、老薑給她炒熱了包在布裡敷…管用!能驅寒!能鎮疼!”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李玄策,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源自母親本能的信念,“首長!您試試!給菲兒試試!”
李玄策低頭看著手中粗布縫製的花椒包。布麵粗糙,針腳歪歪扭扭,甚至沾著幾點暗色的泥土。那濃烈到幾乎嗆人的辛香氣息,卻像一股灼熱的暖流,瞬間衝淡了病房內無處不在的陰冷詛咒氣息。
他看了一眼監測屏上那頑固攀升的紅色曲線,又看了一眼病床上女兒頸間越來越清晰的青蛇痕印的王秀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念墨,降低‘金蘭’容器能量場強度百分之三十,頻率調至與花椒揮發物質基礎共振譜段。”李玄策沉聲下令,同時將那個粗陋的花椒包遞給方清墨,“清墨,碾碎,提取揮發油,微量霧化,定向導入程菲頭部區域。鐵柱,準備銀鐲!”
方清墨沒有絲毫猶豫,接過花椒包,動作利落地取出微型粉碎儀。王鐵柱則從貼身口袋取出一個古樸的、表麵鏨刻著繁複纏枝蓮紋的銀鐲——正是398章中李玄策家族傳承的那枚。他將銀鐲小心地放在程菲的枕邊,銀質的微光在昏暗的病房裡靜靜流淌。
花椒在粉碎儀中發出細碎的聲響,那股霸道濃烈的辛香瞬間被放大十倍!方清墨將提取出的、帶著金紅色澤的微量揮發油導入一個精致的霧化器。隨著李念墨的操控,壓製金牌的能量場強度緩緩減弱,容器內被壓製的陰冷能量似乎察覺到機會,猛地一陣躁動!病床上,程菲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喉嚨裡發出痛苦的、意義不明的嗚咽,頸間的青痕如同活物般扭動起來!
就在這能量場轉換的間隙,方清墨啟動了霧化器!一縷極其稀薄、卻帶著灼熱生命氣息的金紅色霧氣,精準地籠罩在程菲的頭部!與此同時,枕邊的銀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激活,表麵纏枝蓮紋路驟然亮起一層溫潤的、月華般的清輝!
“呃…!”程菲猛地吸了一口氣!那霸道辛香的氣息鑽入鼻腔,如同最猛烈的強心針!混亂的夢境碎片中,冰冷的雪原、倒塌的房屋、趙小滿叔叔凍僵的臉…被一股熟悉的、滾燙的、帶著陽光和泥土味道的熱流狠狠衝散!那是母親灶台邊翻炒花椒的煙火氣,是小時候抽筋時敷在腿上那滾燙布包的溫暖,是廢墟上倔強生長的花椒樹的生命力!
頸間那扭動的青痕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一縮!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散!監測屏上那頑固攀升的紅色曲線,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按下,斷崖式下跌!
王秀蘭貼在玻璃上的手滑落,身體沿著冰冷的牆壁緩緩癱軟下去,布滿淚痕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劫後餘生的虛脫,和一種近乎虔誠的、看著奇跡發生的微光。辛烈的椒香混合著銀鐲的清輝,在病房內彌漫,無聲地對抗著來自深淵的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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