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首航的銀翼刺破六十年隔閡,卻墜入黑水溝的時空迷宮。
>舷窗外民國魂幡獵獵作響,駕駛艙導航屏上gps信號扭曲成旋轉的卍字符。
>當台商顫抖著擰開金門高粱的酒瓶,琥珀色的液體滲入操控台裂縫的刹那——
>周衛國猛然驚覺,媽祖金身像下壓著的餐車金屬紋路,正與酒痕流淌出的航線圖嚴絲合縫。
濃霧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波音747的舷窗外。機艙裡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寂靜,隻有引擎持續的低吼在耳膜上震動。空姐小蘇推著餐車走過通道,塑料輪子摩擦地毯的沙沙聲,此刻聽來竟有些刺耳。她停在一位頭發花白的台商老陳身邊,俯身輕問:“先生,需要飲品嗎?”
老陳搖搖頭,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放在腿上的舊式皮箱,指節泛白。箱子上貼滿了各色航空標簽,磨損的邊角露出裡頭深褐色的皮革,像一塊塊陳年的傷疤。“快到了吧?”他聲音沙啞,目光卻穿透舷窗,投向那片化不開的灰蒙,仿佛想用視線鑿穿這厚重的屏障,提前望見海峽彼岸的陸地。六十年了。
機長林海死死盯著主儀表盤。額角的汗珠滑進衣領,留下一道冰涼的濕痕。“台北近場台,華航ci7951呼叫,請確認航向!”他重複著,聲音裡的鎮定像一層薄冰,底下是洶湧的急流。沒有回答。耳機裡隻有電流紊亂的嘶嘶聲,單調而固執。副駕駛趙峰猛地吸了口氣,指著那塊最大的導航屏幕,指尖微微發顫:“頭兒…你看!”
屏幕上,原本清晰標識航路和位置的綠色線條、光點,此刻詭異地扭曲、纏繞,最終凝固成一個巨大、緩緩旋轉的暗紅色“卍”字符!字符中心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血色漩渦,無聲地吞噬著所有正常的信號。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竄上林海的後腦勺。
“嗡——”
機艙內的燈光毫無征兆地劇烈閃爍起來,忽明忽暗,如同垂死者的喘息。靠窗的乘客們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小蘇下意識地扶住餐車穩住身體,順著乘客們驚恐的目光望去——
舷窗之外,那翻滾的濃霧深處,景象已變得駭人聽聞。
霧不再是混沌的灰白。它凝結成一麵麵巨大、殘破的魂幡,在虛無的空中獵獵招展!褪色的布麵上,墨跡淋漓的“奠”字和扭曲模糊的姓氏時隱時現。更深處,無數影影綽綽、穿著舊式灰藍軍裝或襤褸布衫的身影,在霧氣裡無聲地飄蕩、沉浮。一張張麵孔模糊不清,空洞的眼窩卻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玻璃,直直地望向機艙內的每一個活人。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間攫住了整個機艙。一個孩子尖銳的哭嚎撕破了這死寂,隨即又被母親死死捂在懷裡,隻剩下沉悶的嗚咽。
駕駛艙門被猛地推開。周衛國大步走了進來,肩上挎著一個沉甸甸的黃布褡褳,神情凝重如鐵。他甚至沒有看兩位機長一眼,銳利的目光直接鎖死在那個妖異的卍字符導航屏上。
“不是機械故障,也不是氣象乾擾。”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是咒。黑水溝底下,不知埋了多少不甘的魂。”
他迅速卸下褡褳,從中極其鄭重地捧出一尊一尺來高的媽祖金身像。神像慈眉善目,金漆在昏暗的駕駛艙燈光下流轉著溫潤而神聖的光華。周衛國將神像穩穩安放在駕駛艙中央稍空的地板上。
“幫我!”他頭也不抬地對小蘇喊道,手指已飛快地拆解著餐車上層的不鏽鋼托盤和隔板。那些光潔的金屬板在他手中被迅速折疊、拚接。小蘇壓下心頭的恐懼,蹲下身,咬著嘴唇,憑借日常整理餐車的嫻熟,精準地將拆下的金屬支架遞過去。
金屬板在周衛國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叮當作響。他眼神專注得近乎狂熱,指尖在冰冷的金屬表麵快速劃過,留下淺淺的印記,口中念念有詞,古老的音節低沉而急促,如同某種穿越時空的密語。金屬板被巧妙地嵌入地板接縫,相互搭扣,圍繞著媽祖金身,一個由現代餐車部件構成的、線條剛硬而奇異的幾何圖案正在快速成型。
“轟隆!”
機身毫無預兆地劇烈顛簸起來,像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晃。刺耳的金屬呻吟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擋風玻璃外,濃得發黑的霧氣驟然收緊,無數慘白扭曲的手臂幻影憑空凝聚,帶著刺骨的陰寒,瘋狂地拍打著、抓撓著駕駛艙的玻璃!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瞬間蔓延開來,玻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啊——!”小蘇被劇烈的震動甩向艙壁,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上,痛得眼前發黑。機艙後方傳來更多驚恐絕望的尖叫。
“頂住!壓陣腳!”周衛國爆喝,額角青筋凸起。他雙手死死按在剛剛搭好的金屬陣圖邊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整個身體因對抗那無形的巨大力量而劇烈顫抖。陣圖中央的媽祖金身像驟然金光大盛,柔和的光芒如潮水般擴散,形成一個淡金色的、微微顫動的光罩,堪堪抵住舷窗玻璃上蔓延的裂紋和那些瘋狂抓撓的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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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與窗外的濃黑激烈地碰撞、撕扯,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聲響。光罩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周衛國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嘴角甚至滲出一絲鮮紅。這詛咒的力量遠超他的預估!
“不夠…還差一點!錨點!需要錨點!”他嘶啞地低吼,目光如電般掃過混亂的駕駛艙,最終落在角落裡那個緊緊抱著舊皮箱、麵無人色的老陳身上。那皮箱縫隙裡,似乎隱隱透出某種熟悉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醇厚氣息。
老陳對上他的目光,渾身一顫。那眼神裡沒有責怪,隻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灼熱期盼。刹那間,老陳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低頭,近乎粗暴地扯開皮箱的鎖扣!箱子裡沒什麼貴重物品,隻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裳,上麵放著一個用紅布小心包裹的長方形物體。他哆嗦著手扯開紅布——
那是一瓶未開封的金門高粱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溫潤厚重的光澤。瓶身上貼著褪色的紅紙,上麵是端正的毛筆字:“家釀,戊子年冬”。
“爹…”老陳喉嚨裡滾過一聲模糊的嗚咽,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擰開了沉重的金屬瓶蓋。“噗”一聲輕響,濃鬱醉人的酒香瞬間在充斥著緊張、汗味和淡淡血腥的駕駛艙裡彌漫開來。這香氣如此真實而濃烈,帶著陽光曬過的高粱的暖意,帶著泥土的芬芳,帶著久遠記憶中家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