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的風雪，裹著戈壁的砂礫，撞在京城的窗上。
＞安全屋暖爐烘烤，銅鍋裡羊肉湯翻滾。
＞張衛疆布滿老繭的手小心托著金屬殘片，古銅色的臉上刻滿風霜與凝重。
＞李玄策指尖輕觸殘片，一股陰寒直透心底，眼前仿佛閃過戈壁狂沙中掙紮的古代祭祀場景。
＞酒杯相碰的脆響，混合著兩人低沉的、飽含憂慮的交談，是鐵血男兒在國門風雪外的無聲守護。
西疆的風雪，裹著戈壁深處刮骨的砂礫，一路追著張衛疆的足跡，撞在了京城國安部安全屋那扇厚厚的雙層玻璃窗上，發出沉悶又執拗的噗噗聲，像是凍僵的野獸在徒勞地抓撓。
屋內，卻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暖爐燒得正旺，橘紅的火苗在爐膛裡安靜跳躍，驅散了嚴冬的酷寒。銅鍋架在小爐上，鍋底是李玄策特意吩咐備下的上好羊蠍子，此刻湯色已熬得濃白如奶，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熱氣騰騰。切得薄如蟬翼的羊肉片、脆生生的白菜、吸飽湯汁的凍豆腐，滿滿當當地堆在旁邊的盤子裡。濃鬱的肉香混合著大蔥、薑片、枸杞的辛香與甘甜，霸道地充盈了整個房間，與窗外的肅殺形成刺目的對比。
張衛疆脫下了厚重的軍大衣，裡麵是洗得有些發白的舊式軍綠絨衣。他坐在暖爐邊的沙發裡，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攏在銅鍋上方，似乎要把那暖意一絲不漏地吸進凍僵的骨頭縫裡。他臉上古銅色的皮膚被西疆的烈風和嚴寒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幾道新添的細小裂口尚未完全愈合，眼角眉梢掛著掩飾不住的疲憊。頭發短而硬，沾著些未化的雪星子，此刻在暖意裡正慢慢洇濕。
“真他娘的冷啊，老李，”他開口，聲音帶著長途奔波的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糲的岩石，“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吐口唾沫，沒落地就成冰碴子。風？那哪是風，那是刮骨的刀！裹著沙子石頭，打在身上，隔著皮襖都生疼。”
他端起麵前溫好的二兩裝小扁瓶烈酒，仰脖灌了一大口，喉結劇烈滾動，一股熱辣直衝下去，激得他眯了眯眼，長長籲出一口帶著濃重酒氣的白霧，臉上的肌肉似乎才鬆弛了一點點。
“地方是找到了，跟線報裡說的那古墓傳說挨著邊，但不是什麼墓，更像是…一個祭壇，或者巫祝埋骨的地方，邪門得很。”張衛疆放下酒瓶，從腳邊一個裹著厚厚防震材料的軍用攜行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多層特製防靜電袋密封的扁平盒子。他解開密封條，動作異常謹慎，仿佛裡麵裝著的是隨時可能引爆的雷管。
盒蓋掀開，露出幾塊大小不一、邊緣銳利的暗色金屬殘片。最大的一塊也不過半個巴掌大小，表麵布滿極其複雜、扭曲盤繞的陰刻紋路，線條細密而詭異，透著一股非金非石的沉重質感，在安全屋柔和的燈光下，泛著冰冷、幽暗的光澤。
“就是這東西，”張衛疆用布滿老繭、指關節處還有新磨破凍瘡的手指，隔著袋子虛點著其中一塊最大的殘片，“在老坑最深處，跟那幾具凍得梆硬的外國佬屍首一起翻出來的。邪性！真他娘的邪性！”
他抬眼看向坐在對麵的李玄策，眼神裡帶著一種心有餘悸的凝重：“老李，我不是迷信的人，槍林彈雨裡滾出來的，死人堆裡爬過的。可摸著這東西久了…哪怕隔著這袋子，心裡都發毛，沒由來的發慌。不是怕，是…是覺得冷，不是外頭那種冷，是骨頭縫裡滲出來的陰冷，像有看不見的東西，趴在你背上，正一寸寸吸你的熱氣，盯著你的骨髓看！”
李玄策一直沉默地聽著，目光沉靜如水，落在張衛疆臉上深刻的溝壑和他小心翼翼捧著的金屬殘片上。他起身，繞過冒著熱氣的銅鍋，走到張衛疆身邊。安全屋裡恒溫，但他靠近那打開的盒子時，皮膚上竟莫名地激起一層細小的寒栗。
他伸出修長而穩定的手指，沒有去碰袋子，而是懸停在最大那塊金屬殘片上方一寸之處。指尖的皮膚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冰寒刺骨的“場”，正從那扭曲的紋路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這感覺…太熟悉了！儘管微弱了許多，但那陰冷、貪婪、帶著古老惡意的本質，與國慶前夕震動京城地下的那股邪惡脈衝，同根同源！李長庚關於“古代程序”的猜想，此刻在這冰冷的觸感中得到了無聲卻震撼的印證。
指尖微微下探，隔著特製的防靜電袋，輕輕點在了那片冰冷的金屬上。
嗡——
一股遠比隔空感應強烈百倍的陰寒，如同一條潛伏在冰河深處的毒蛇，驟然躥起！它並非沿著神經傳導，而是以一種更詭異、更直接的方式，瞬間刺透了皮肉，鑽入骨髓，直抵靈魂深處！李玄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呼吸微微一滯。
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模糊。安全屋溫暖的爐火、翻滾的銅鍋、張衛疆關切的臉…統統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狂舞的黃沙，遮天蔽日。刺耳的風嘯如同萬千冤魂的尖嚎。在風沙的間隙，隱約可見一片荒涼、焦黑的大地中央，矗立著幾根斷裂的、刻滿同樣扭曲符號的古老石柱。石柱環繞的中心，似乎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無形的吸力。他看到一些模糊扭曲的身影，披著破爛的獸皮或粗麻，匍匐在地，以一種極度痛苦和癲狂的姿態，向著那深坑膜拜、哭嚎。他們的生命力，仿佛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口鼻眼耳中絲絲縷縷地強行抽離，彙入那深坑的黑暗……一股混雜著血腥、絕望、瘋狂和古老惡念的氣息，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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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來得快，去得更快。
李玄策猛地收回手指，指尖竟殘留著一絲真實的麻木感。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潭，銳利得驚人。剛才那一瞬，他不僅看到了遠古祭祀的瘋狂場景，更清晰地“感知”到，那深坑之下，盤踞著一個龐大、冰冷、饑渴的意識碎片——正是這金屬殘片所承載的“古代程序”的核心惡意！它渴望著吞噬，渴望著釋放，如同一個被封印了千年的凶靈。
“怎麼樣？”張衛疆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打破了他短暫的失神。
“沒錯。”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隻有眼底殘留的冰寒證明著剛才的衝擊，“就是它。比我們預想的…更古老，也更麻煩。”他沒有描述幻象，但語氣裡的分量足以讓張衛疆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遠超報告所述。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桌上溫著的另一個酒瓶，給自己和張衛疆都滿上了一小杯清澈的烈酒。清澈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動，映著爐火的光。
“辛苦了，衛疆。”李玄策端起酒杯，目光落在老同學飽經風霜的臉上，“西疆苦寒，風沙磨人，這一趟…不容易。”
張衛疆咧嘴一笑，那笑容扯動臉上的凍傷，顯得有些僵硬，卻透著一股子西北漢子特有的粗糲豪情：“嗐！說這個乾啥！職責所在，分內之事！比起當年在貓耳洞裡啃壓縮餅乾，這點風雪算個球！就是這玩意兒，”他朝那盒子努努嘴，“實在硌應人，讓人心裡頭不痛快。”
他端起酒杯，與李玄策伸過來的杯子重重一碰。
“叮！”
清脆的碰杯聲在溫暖而凝重的空氣裡格外清晰，像是一聲短促的號令，瞬間壓過了窗外風雪的嗚咽。兩人都沒說話，隻是仰頭，將杯中那滾燙的、帶著燒灼感的液體一飲而儘。一股熱流從喉嚨直燒到胃裡，驅散了指尖殘留的最後一絲陰寒，也衝淡了心頭的沉重。
爐火劈啪作響，銅鍋裡的湯持續翻滾著，濃鬱的肉香彌漫。兩個男人，一個執掌國之隱秘，一個鎮守西陲國門，就這樣隔著氤氳的熱氣，默默對坐。窗外，是京城深冬的夜色與風雪；窗內，是戰友無言的理解與支撐。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言，隻有烈酒入喉的滾燙，和那一聲酒杯相碰的脆響，在安全屋溫暖的空氣中久久回蕩。這是無聲的承諾，是鐵血男兒在萬裡河山的屏障之外，以最樸素的方式，進行著最沉重的守護。
“後麵咋弄？”張衛疆放下酒杯，抹了把嘴，目光再次投向那裝著殘片的盒子，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這燙手玩意兒，還有那鬼地方…總不能一直讓它在那兒吸人骨髓吧？”
李玄策拿起長筷，夾起幾片薄如紙的羊肉，在翻滾的乳白湯裡輕輕一涮，肉片瞬間蜷縮變色，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他將燙熟的羊肉放進張衛疆麵前的蘸料碟裡，動作沉穩。
“先吃飯。”李玄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天塌不下來。東西帶回來了，就是第一步。剩下的…”他抬眼，看向張衛疆，深邃的眼底映著爐火，仿佛有冷靜的火焰在燃燒，“老同學，你這趟風雪路，不會白跑。這‘痕’，我們得沿著它，一寸寸挖下去。總得有人把風雪，擋在國門之外，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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