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帕洛阿爾托的晨霧還未散儘,帶著太平洋鹹濕的水汽,黏糊糊地貼在老式公寓的窗玻璃上。李長庚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樓下街角,那輛黑色雪佛蘭已經停了三天,車窗貼著深色膜,像蟄伏的烏鴉。他渾濁卻清亮的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轉身回到屋內。
桌上攤著剛拆封的國際快遞盒,裡麵是兒子李玄策寄來的“生日禮物”——一套精致的京劇臉譜泥人。李長庚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卻精準地撚起那尊披紅掛彩的齊天大聖。他擰開孫猴子頭頂的紫金冠,露出中空的泥胎,小心翼翼地將一枚米粒大小的銀色芯片嵌入其中。合攏冠冕時,他指尖沾了點麥芽糖漿,在接口處輕輕一抹,瞬間天衣無縫。
“猴兒啊猴兒,”老人對著麵人低語,聲音沙啞卻帶著頑童般的狡黠,“這回可要鬨個天翻地覆咯。”他提筆在快遞單上寫下收件人:“齊天大聖”,地址欄是上海浦東一個物流中轉站的信箱編號。落款處,他龍飛鳳舞地簽下“花果山老猿”。
門外的陰影與屋內的鑼鼓
郵差剛取走包裹不到十分鐘,沉重的砸門聲便如悶雷般響起,震得老舊的吊燈簌簌落灰。
“聯邦調查!開門!”
李長庚慢悠悠地起身,花白的頭發一絲不亂。他踱到牆角那台比他年紀還大的手搖留聲機旁,掀開斑駁的桃木箱蓋,取出一張黑膠唱片。唱針落下時,一陣高亢激越的京胡前奏猛地撕裂了門外粗暴的砸門聲——正是《大鬨天宮》裡美猴王出場的《要孩兒》!
“呔!看旌旗——”李長庚竟跟著唱片裡的李少春先生亮了一嗓子,蒼老的聲線帶著金石之音,穿透門板。
門被撞開的瞬間,四名黑衣特工如狼似虎地湧入,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屋內。嗆人的灰塵在破門而入的光柱裡狂舞。然而,迎接他們的不是驚慌的老人,而是震耳欲聾的鑼鼓鐃鈸和直衝雲霄的唱腔:
“——展!俺可也威風八麵!”
李長庚背對著闖入者,正對著牆上掛著的舊戲服水袖微微欠身,仿佛在向一位無形的搭檔致意。他布滿褶皺的臉上毫無懼色,隻有一種沉浸在藝術裡的專注與陶醉。一個特工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他卻借著轉身的力道,順勢做了個京劇的“雲手”,寬大的舊毛衣袖子拂過對方的臉。
“老先生!配合調查!”特工強壓著怒火,聲音在鑼鼓點裡顯得氣急敗壞。
李長庚這才像剛發現他們似的,慢悠悠轉過身,渾濁的眼睛透過老花鏡片,好奇地打量著黑洞洞的槍口:“哦?查什麼?老朽聽聽戲,也犯貴國的王法?”他抬手指了指狂放不羈的唱腔,“聽,齊天大聖正踏碎淩霄寶殿呢!多痛快!”
特工們如臨大敵地翻箱倒櫃,唱片機卻兀自轟鳴,那唱詞仿佛帶著魔力:
“……任天兵千百萬,俺老孫何懼你——鬨翻天!”
浦東·數據洪流中的筋鬥雲
同一時刻,上海浦東。
巨大的服務器機房深處,嗡鳴的風扇聲彙成恒定的白噪音海洋。李念墨蜷坐在機櫃投下的陰影裡,麵前的監控屏幕上,代表國際數據傳輸的藍色光流正瘋狂湧動。他臉上戴著一個略顯滑稽的塑料孫悟空麵具,紅黃相間,額頭的金箔在屏幕冷光下幽幽發亮。
一個加密窗口在屏幕右下角彈出,隻有一個簡單的坐標和兩個字:【筋鬥雲到】。
李念墨麵具後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調出一個偽裝成在線遊戲《九州仙俠傳》登錄界麵的接收程序。背景裡,像素風的齊天大聖正踩著筋鬥雲在仙山樓閣間穿梭。李念墨輸入一串密鑰,屏幕上金光一閃,像素猴王手中的金箍棒突然無限延長,化作一道璀璨的數據流,直刺虛擬天穹!
現實中的物流信息在屏幕主窗口刷新:【花果山老猿】寄給【齊天大聖】的包裹,已抵達浦東中轉站,分揀格口:丙七。
李念墨抓起手邊的對講機,壓低聲音,模仿著爺爺唱戲的腔調,卻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孩兒們’!‘蟠桃’到了丙字七號園,速速摘來!”這是通知外圍接應人員取件的暗號。
就在指令發出的瞬間,他身後的主監控大屏上,正滾動顯示著全球港口集裝箱實時動態。李念墨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屏幕一角——希臘比雷埃夫斯港piraeus),一個標注著“特種礦石輻射安全監測儀待檢)”的集裝箱編碼grpir7749x)一閃而過。他瞳孔驟然一縮!這個編碼的校驗位數字排列,與他剛剛解碼的芯片裡一組異常輻射數據樣本的密鑰序列,竟有七分神似!
麵具下,少年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立刻截屏,手指在加密通訊框裡飛快輸入:“爺爺,‘淩霄殿’的‘鎮殿獸’指篡改的檢測儀),可能藏在‘愛琴海仙島’指比雷埃夫斯港)的‘寶箱’集裝箱grpir7749x)裡!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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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發送成功的圖標亮起。李念墨靠在冰冷的機櫃上,摘下麵具,長長舒了口氣,額發已被汗水浸濕。他低頭,看見自己因為緊張一直攥著的拳頭,掌心赫然躺著半塊從爺爺包裹裡掉出來的、印著猴臉的黑芝麻糖,糖紙都捏皺了。他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裡,濃鬱的芝麻香和焦糖的甜意在舌尖化開,奇異地安撫了緊繃的神經。他想起黃海冰麵上那場芝麻雨,想起父親在電話裡說“民間的天理,往往藏著最硬的道理”。
加州餘韻與東海潮聲
加州公寓裡,一片狼藉。唱片早已放完,屋內隻剩下特工翻檢的窸窣聲和粗重的呼吸。一無所獲的特工頭子臉色鐵青,盯著悠然坐在舊藤椅上、閉目養神的李長庚。
“李先生,我們注意到您最近寄出了一個包裹。”特工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試探。
李長庚緩緩睜開眼,眼中帶著一絲被打擾清夢的不耐,又像長輩看頑童的寬容:“給孫兒寄個麵人兒,犯法?”他指了指牆角翻出的空泥人包裝盒,“孩子喜歡孫悟空,鬨著要。怎麼,貴國連爺爺疼孫子也要管?”他頓了頓,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還是說……諸位也喜歡咱中國的猴戲?改天老朽給你們唱一出《三打白骨精》?”
特工被噎得說不出話,最終隻能悻悻收隊。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
屋內重歸寂靜,隻有老式掛鐘的滴答聲。李長庚慢慢起身,走到窗邊。樓下,那輛黑色雪佛蘭終於發動,駛入晨霧深處。他布滿皺紋的手伸進舊書桌抽屜的深處,摸出一個鏽跡斑斑、帶著彈孔的日軍舊鋁製飯盒伏筆,504章關鍵道具)。飯盒冰涼粗糙的觸感,將他瞬間拉回烽火連天的歲月。他摩挲著彈孔邊緣,目光卻投向東方——那是大洋彼岸,是兒子戰鬥的黃海,是孫子守護的浦東機房,更是那個藏著“鎮殿獸”的地中海港口。
他對著飯盒,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哼唱起來,依舊是《大鬨天宮》的調子,卻帶著金戈鐵馬的蒼涼:
“……任他詭計千般巧,火眼金睛……看得清!”
窗外,加州的陽光終於刺破濃霧,灑在老人挺直的脊背上。而在遙遠的東海之濱,李玄策站在海圖前,剛剛收到父親通過特殊渠道轉來的、來自“齊天大聖”的絕密坐標和那條關於“鎮殿獸”的警告。他凝視著地圖上希臘比雷埃夫斯港的位置,手指重重一點,對身邊的參謀沉聲道:
“通知我們在‘遠西’指歐洲)的‘老朋友們’,有批‘海鮮’指被篡改的檢測儀)可能混進了‘愛琴漁場’比雷埃夫斯港),讓他們用‘最好的網’指可靠力量)盯緊編號grpir7749x的‘冷藏箱’集裝箱)!我們……要準備‘驗貨’了。”
海圖室的窗外,初春的東海波濤翻湧,浪潮聲隱隱傳來,仿佛應和著大洋彼岸那蒼勁的戲腔,也預示著又一場跨越洲際的無聲暗戰,已在迷霧中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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