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風,帶著刀子般的凜冽和亙古的荒涼,在廣袤無垠的黑水城遺址上呼嘯而過。夕陽的餘暉將斷壁殘垣染成一片淒豔的金紅,巨大的夯土城牆如同巨獸的肋骨,倔強地刺向昏黃的天空。風蝕的佛塔、傾頹的寺廟,在流沙的掩埋下半遮半露,無聲地訴說著千年前的繁華與湮滅。空氣裡彌漫著塵土、乾草和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難以言喻的蒼涼氣息。
幾輛經過特殊改裝、覆蓋著厚厚沙塵的越野車,停在一處相對避風的巨大土台下方。李玄策、方清墨、王鐵柱、周衛國,以及一支精乾的科考與安全混合小隊,正圍繞著一張攤在引擎蓋上的、泛黃發脆的1958年地質勘探隊手繪地圖。地圖中央,用紅筆清晰地標注著一個點,旁邊是褪色的鋼筆字——“補給井”。
“就是這兒了。”李玄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紅點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眼前這片被風沙反複雕琢、地貌已與照片上大不相同的戈壁,“按照片方位和坐標推算,那口井應該在這片風蝕台地的西側邊緣。”
方清墨裹緊了防風衣的領口,清冷的目光投向遠處。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粗糲的沙石地上。她手中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從津門廢墟中提取的那張黑白照片的放大圖——年輕李長庚的手指,正按在枯井井沿那塊帶有星芒凹痕的石頭上。
“爸當年…就在這裡。”她的聲音很輕,被風吹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恍惚感。1958年的父親,風華正茂,在這片荒原上探尋著未知。那時的母親,甚至還未曾與父親相遇。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曆史厚重與家族羈絆的情緒,悄然彌漫在她心頭。
王鐵柱搓了搓凍得發紅的大手,甕聲甕氣地說:“娘的,這風沙,比咱哈市的‘大煙炮’還邪乎!那井過了五十多年,早被埋了吧?”
周衛國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和不斷變幻的風向,作為經驗豐富的安全督導,他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玄策,沙丘移動很活躍,這片區域地質結構可能極不穩定。而且…衛星雲圖顯示,西北方向有強對流雲團正在形成,恐怕會有大沙暴。”
仿佛是為了印證周衛國的預感,遠處的地平線開始變得模糊,一層昏黃的帷幕正被無形的巨手緩緩拉起,吞噬著殘存的夕陽。風,驟然加大了力度,卷起地上的沙礫,打在車身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
“沒時間猶豫了!”李玄策當機立斷,“鐵柱,衛國,帶人清理定位點!清墨,準備‘織女’指代方清墨團隊研發的‘絲路地脈菌’生物加固劑)!”
眾人立刻行動。王鐵柱和周衛國帶著幾名隊員,手持地質雷達和金屬探測器,頂著越來越猛烈的風沙,奔向地圖指示的區域。探測器在呼嘯的風聲中發出尖銳的蜂鳴,很快鎖定了一片被流沙半掩埋的低窪地。
“就是這!”王鐵柱大吼著,扔掉探測器,抄起工兵鏟就開始奮力挖掘。周衛國指揮隊員迅速用攜帶的輕便擋沙板圍成一個半圓,試圖阻擋肆虐的風沙。
隨著沙土被一層層挖開,一個用巨大、粗糙的青石板封住的圓形井口逐漸顯露出來!石板中央,赫然鑲嵌著一個早已鏽跡斑斑、但形製奇特的厚重鉛封!鉛封表麵布滿了風沙侵蝕的痕跡,卻依然能辨認出複雜的幾何紋路,中心位置,正是那個與照片上一模一樣的星芒凹痕!
“找到了!”王鐵柱興奮地吼叫被狂風吹散。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嗚——!!!
一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聲從西北方席卷而來!剛才還隻是模糊的地平線,此刻已化作一堵接天蔽日、高達數十米的、翻滾咆哮的沙牆!真正的強沙暴,來了!
狂風瞬間提升到令人站立不穩的級彆!能見度驟降到不足十米!飛沙走石如同子彈般擊打在擋沙板和車身上!王鐵柱等人被吹得東倒西歪,剛挖開的井口邊緣,鬆散的沙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井內坍塌回流!
“探測儀失靈了!所有電子信號被強烈乾擾!”一名隊員對著通訊器嘶吼,聲音淹沒在風沙的咆哮中。
“加固井口!快!”李玄策頂著風沙衝到近前,聲音在呼嘯中顯得異常沉穩。他看向方清墨。
方清墨早已準備好。她迅速打開一個恒溫儲存箱,裡麵整齊排列著十幾支裝著深褐色、粘稠如蜜液的特殊試管。這正是她團隊基於極端環境微生物研究、結合仿生學開發的“絲路地脈菌”濃縮液。這種工程菌能在沙土中快速繁殖並分泌強力生物粘合劑,形成穩固的網狀結構。
沒有絲毫猶豫,方清墨將幾支試管遞給隊員:“均勻噴灑在井口周圍流沙層!快!”深褐色的菌液被迅速噴灑在不斷塌陷的流沙上,如同給傷口敷上藥膏。
然而,沙暴的力量超乎想象!剛噴灑上去的菌液瞬間被狂風吹散、掩埋!井口邊緣的流沙塌陷速度更快了!巨大的鉛封石板在流沙的拉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似乎隨時會滑落墜入深不見底的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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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風太大!菌液來不及定殖!”方清墨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風沙吹亂了她的長發。
李玄策死死盯著那在流沙中掙紮的井口,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父親李長庚書房裡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以及其中一篇關於“古法固沙”的隨筆。父親曾潦草地寫道:“…戈壁有奇聲,可定狂沙…類共振之理…惜乎未解其源…”
“聲波!”李玄策猛地抬頭,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掏出衛星電話,不顧強烈的信號乾擾,強行接通了與李長庚的加密視頻!
屏幕在狂沙中艱難地亮起,信號極度不穩,畫麵劇烈抖動,李長庚蒼老而急切的麵孔斷斷續續地出現。
“爸!井找到了!但沙暴太強!‘地脈菌’無法定殖!您筆記裡提過的‘以聲固沙’!河西寶卷!關鍵是什麼?!”李玄策對著話筒嘶吼,聲音被風沙撕扯得破碎。
屏幕那端的李長庚顯然瞬間明白了情況的危急!他布滿皺紋的臉因激動而顫抖,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沒有說話,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氣,對著麥克風,用儘全身力氣,以一種蒼涼、古樸、帶著奇異顫音和獨特韻律的腔調,吟唱起來!
那正是——古老的《河西寶卷》的曲調!是趙小滿用生命守護、李天樞在廢墟中哼唱、蘊藏著星圖密鑰的音律!
蒼勁而悠遠的吟唱聲,穿透萬裡之遙和狂暴的電磁乾擾,斷斷續續地從李玄策的耳機裡傳出,如同遠古的呼喚,微弱卻頑強!
“快!把信號接到外放!最大功率!”李玄策對通訊兵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