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晚風帶著白日未散的燥熱,卷過潘家園夜市喧囂的人潮,裹挾著烤串的焦香、油炸臭豆腐的濃烈、廉價香水的甜膩,還有無數真假古玩散發的陳舊塵土氣息。霓虹招牌閃爍迷離,將攢動的人影投射在青石板路上,光怪陸離,如同一個巨大的、充滿欲望的萬花筒。在這片沸騰的市井煙火深處,罪惡正披著“淘寶撿漏”的外衣悄然交易。
李玄策穿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對襟褂子,袖口磨得微微發亮,鼻梁上架著一副略顯誇張的黑框圓片眼鏡,手裡盤著兩個油光水滑的山核桃,慢悠悠地踱步在一個個攤位前。他此刻的身份,是津門來的“古玩商”李掌櫃,專門收些冷門的“金石雜項”。他看似隨意地瀏覽著那些真假莫辨的銅錢、瓷片、舊書,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尤其是那些刻意壓低的、帶著特定行話的交談。
“這位爺,掌眼瞧瞧?”一個尖嘴猴腮、眼神滴溜亂轉的攤主湊上來,神秘兮兮地掀開破氈布一角,露出半截鏽跡斑斑的青銅箭頭,“剛‘土裡翻身’的,商周老坑貨!包漿厚實!”
李玄策眼皮都沒抬,用核桃在掌心不緊不慢地轉著圈,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帶著津門特有的懶洋洋腔調:“商周?我看是上周的吧?‘皮殼’做得倒像那麼回事,可這‘土鏽’……嗬,酸咬的?味兒還沒散儘呢。”他嘴裡蹦出的,正是趙小滿當年癡迷鼓曲時,硬拉著他學來的京津古玩行當裡的“切口”黑話。
那攤主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縮了回去,嘴裡嘟囔著“不識貨”。
李玄策繼續往前走,目光看似散漫,實則如同精密的雷達,掃過每一個可疑的角落。他的目標,是“銫膠囊案”順藤摸瓜查到的下線——一個綽號“泥鰍”的文物走私掮客。情報顯示,“泥鰍”今晚會在這裡,用一種極其隱蔽的方式,交接一批夾帶在黑市文物中的“硬貨”。
夜市深處,靠近公共廁所的一個相對僻靜角落,支著一個不起眼的燒烤攤。煙熏火燎中,一個係著過大圍裙、小臉被炭火烤得紅撲撲的小男孩,正踮著腳尖,笨拙而認真地翻動著鐵架上的肉串。正是李天樞!他身邊,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金鏈子、滿臉橫肉的“攤主”正唾沫橫飛地招攬生意,目光卻時不時警惕地掃向四周——正是偽裝成烤串老板的行動隊員。
“烤羊肉串嘞!新鮮的羊肉串!”李天樞奶聲奶氣地模仿著大人的吆喝,小鼻尖上沾著一點炭灰,大眼睛在煙火氣中顯得格外明亮。他稚嫩的童音和眼前這危機四伏的場麵,形成一種奇異的張力。李玄策的目光在兒子身上短暫停留,心弦微緊,隨即不動聲色地移開,繼續搜尋目標。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灰色夾克、身材乾瘦、走路微微佝僂、眼神像老鼠一樣警惕閃爍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李玄策的視野裡。他手裡拎著一個不起眼的黑色舊公文包,在幾個攤位前徘徊,不時與人低語幾句,又迅速分開。目標出現——“泥鰍”!
李玄策不動聲色地靠近,在一個堆滿舊書報和雜項銅器的攤位前停下,拿起一個布滿銅綠的、造型奇特的獸頭門環把件,故意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人聽到的聲音,對攤主道:“這‘鋪首’有點意思,‘土門’指西夏)那邊的老樣式?可惜‘缺了星鬥’,不成套啊。”
這句話如同一個無形的鉤子,精準地拋向了“泥鰍”。“泥鰍”的腳步猛地一頓,小眼睛瞬間銳利地掃向李玄策,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他慢慢踱了過來,也拿起攤位上另一件舊物把玩,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這位爺好眼力。‘星鬥’難全,‘殘盤’倒有一角,就怕爺……不識‘天河水’的深淺。”
“天河水深,自有舟楫渡。”李玄策眼皮微抬,鏡片後的目光平靜無波,對上了“泥鰍”試探的眼神,“就怕‘舟’是紙糊的,‘楫’是朽木雕。”他巧妙地接住了對方關於“西夏星盤殘片”和交易風險天河水深)的暗語。
“泥鰍”眼中精光一閃,臉上擠出一絲乾笑:“嘿嘿,爺是明白人。東西在‘匣’裡,‘鑰匙’……得驗驗成色。”他看似隨意地拍了拍自己那個鼓鼓囊囊的舊公文包。
“好說。”李玄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不遠處的烤串攤。
就在這時,一架塗裝著送餐平台標識的微型無人機,悄無聲息地懸停在烤串攤上方,閃爍著微弱的藍色定位光。李天樞正踮著腳給一個“顧客”遞烤串,看到無人機的藍光,大眼睛眨了眨。他裝作被炭火嗆到,彎腰咳嗽,小手飛快地在油膩膩的烤架支架下摸索了一下,迅速抽出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用透明塑料袋包裹好的舊紙片,借著遞烤串的動作,極其隱蔽地塞到了那個“顧客”便衣隊員)手裡。
這一切快如電光火石,在油煙彌漫、人聲鼎沸的夜市裡,毫不起眼。
“泥鰍”並未察覺遠處的小動作,他見李玄策應允,便壓低聲音:“跟我來,地方清靜點。”他轉身,領著李玄策七拐八繞,鑽進了一條堆滿雜物、燈光昏暗的狹窄後巷。中科院材料與生物交叉研究所,特殊隔離分析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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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墨麵前的實驗台上,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一塊約巴掌大小、邊緣呈現不規則斷裂、表麵布滿奇異蝕刻紋路和暗紅色鏽跡的青銅殘片正是“西夏星盤”的一部分);還有一張剛剛由無人機緊急送達的、還帶著油煙氣的折疊舊紙片——一張泛黃的、某老舊筒子樓單元房的原始地契複印件,上麵簽著原房主和某個皮包公司的名字。
她穿著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雙層手套,神情專注。殘片被放置在無菌操作台的固定架上,幾束纖細的激光探針正在其表麵進行微米級的掃描。旁邊的屏幕上,複雜的元素分布圖和生物分子結構模型正在飛速構建。一股極其微弱、卻讓她生物本能感到極度不安的腥甜氣息,混雜在紙張的黴味和殘留的燒烤油煙中,隱隱傳來。
她眉頭緊鎖,操作著探針,對殘片一處極其隱蔽的、類似蜂巢狀的微小孔洞進行深層取樣和基因測序分析。測序儀的指示燈瘋狂閃爍,海量的數據流在屏幕上奔騰。
突然,她手中的動作猛地頓住!護目鏡後的瞳孔驟然收縮!屏幕上,剛剛構建完成的病原體基因序列圖譜旁,自動彈出的對比數據庫窗口裡,一個鮮紅的、高達99.8的匹配標識,如同地獄的烙印,狠狠灼傷了她的眼睛!
“滋啦——”
烤串攤那邊,無人機傳遞完信息後悄然升空離開。李天樞麵前烤架上的肉串油脂滴落,發出誘人的聲響和濃烈的油煙。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方清墨猛地抬起頭,隔著厚厚的防護麵罩,望向操作台上那星盤殘片和油膩的地契。實驗室冰冷的白光與遠處燒烤攤的煙火氣,仿佛在意識中詭異地重疊。她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
“這病原體……基因序列同源性……和東瀛核電站事故後,近海出現的那些……變異細胞樣本……高度同源!是同一株係的輻射誘導變異體!”
實驗室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輻射!變異!同源!這幾個詞如同冰錐,刺穿了所有表象!那張油膩膩的筒子樓地契,此刻靜靜地躺在實驗台上,在方清墨眼中,卻仿佛成了一張來自深淵的死亡通知書。它不僅僅掩蓋著文物走私,更是無形中成了傳播致命輻射變異體的載體!福島的陰雲,竟以這種方式,悄然飄進了這片古老的土地,滲入了這喧囂的市井煙火之中!
烤架下的餘燼還在散發著微弱的紅光,如同不祥的預兆。方清墨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地契複印件上一個模糊的、印章壓痕的邊緣——那似乎是一個指向西北方向的、殘缺的古城輪廓標記。黑水城!又是黑水城!西夏星盤、筒子樓地契、福島變異病原體……三條看似平行的線,在潘家園夜市的煙火與實驗室冰冷的白光交織下,在方清墨這句石破天驚的發現中,轟然交彙,擰成一股直指黑水城廢墟的、彌漫著死亡與輻射塵埃的恐怖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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