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部大樓深處,一間小型戰略分析室內,氣氛凝重。巨大的液晶屏幕上,不再是衛星雲圖或反恐態勢,而是跳躍著令人心悸的紅綠數字——全球主要股指、大宗商品期貨價格、人民幣彙率波動曲線…如同無數條躁動不安的蛇,在冰冷的屏幕上蜿蜒糾纏。空氣裡彌漫的不再是硝煙味,而是一種壓抑的、無形的經濟寒流,正透過數據無聲地滲透進來。
李玄策坐在屏幕前,深藍色製服的肩章在屏幕微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沉悶而規律的“篤篤”聲。一份份來自商務部、海關總署、國家統計局的加密報告攤開在他麵前,字裡行間透露出不容樂觀的信號:沿海出口訂單銳減,部分外向型工廠開始裁員或限產;股市陰跌不止,市場信心脆弱;中小企業融資難上加難,民間借貸利率悄然攀升;更有一些地區報告了因企業主“跑路”引發的工人討薪聚集事件。
“情況比預想的嚴峻。”負責經濟安全分析的處長指著屏幕上一條陡峭下滑的出口曲線,“歐美需求疲軟是主因,疊加國內部分產業產能過剩和成本上升,形成了雙重擠壓。更令人擔憂的是,這種壓力正從產業鏈上遊向下遊、從沿海向內陸傳導。就業市場,將是下一個承壓點。”
李玄策的目光掃過一份報告摘要:“xx省三家企業主惡意轉移資產後失聯,拖欠工人工資及供應商貨款逾千萬…引發群體性聚集…”他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力:“經濟下行,泥沙俱下。要警惕兩種危險:一是異常資金流動,特彆是利用地下錢莊、虛假貿易等渠道轉移資產、洗錢或為非法活動提供資金;二是金融領域的‘堰塞湖’風險,非法集資、p2p平台野蠻生長,一旦資金鏈斷裂,就是波及千家萬戶的社會炸彈;三是企業惡意倒閉逃債,把爛攤子和憤怒的工人丟給社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著窗外依舊繁華卻似乎蒙上一層陰霾的城市輪廓。“民生是最大的政治,穩定是發展的前提。”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立即部署:第一,經濟安全部門牽頭,聯合金融監管、工商、稅務,建立‘經濟異常波動聯合監控預警機製’,重點盯防上述三個風險點!數據共享,線索互通,露頭就打!第二,加強對重點行業、重點區域如傳統製造業密集區、資源型城市)就業形勢的動態監測和風險評估,提前製定應對預案。第三,與發改委、人社部、財政部智囊團隊建立定期會商機製,研判形勢,思考如何精準施策,保障最底層民眾的基本生活線不受衝擊,尤其是失業工人、低收入群體的基本保障網不能破!”
他頓了頓,想起周衛國上次提供的物流線索,補充道:“信息渠道要下沉。不僅要看宏觀數據和官方報告,更要關注民間的‘毛細血管’。比如物流運輸,是經濟的晴雨表。周衛國那邊…”
與此同時,周衛國正坐在德迅中國)華南分公司調度中心樓下一間嘈雜的小茶館裡。他對麵坐著一個滿麵風霜、穿著沾滿油汙工裝的中年漢子,是合作多年的個體貨運司機老張。
茶館裡煙霧繚繞,人聲鼎沸,彌漫著劣質茶葉和汗水的混合氣味。牆壁上老舊的搖頭扇有氣無力地轉著,驅不散悶熱和焦慮。
“周工,這活兒…真是沒法乾了!”老張狠狠嘬了一口廉價煙,把煙屁股摁在滿是劃痕的塑料桌麵上,聲音沙啞帶著怨氣,“你看看這運單!”他從臟兮兮的帆布挎包裡掏出一遝皺巴巴的紙,拍在桌上,“以前跑一趟廣州到滬城,運費怎麼也得這個數!”他伸出兩根粗壯的手指比劃了一下,“現在呢?砍掉快三分之一!油錢、過路費、輪胎磨損都在漲!車貸每個月雷打不動!這跑一趟,刨去成本,就剩點渣渣!還不夠家裡老婆孩子吃飯的!”
周衛國拿起一張運單,上麵的運費數字確實低得有些離譜。他皺著眉:“張師傅,運費壓這麼狠,貨主那邊?”
“貨主?”老張嗤笑一聲,滿臉的無奈,“貨主也難!我昨天給開發區那家電子廠拉配件,廠門口冷冷清清,以前拉貨的貨車排長隊,現在稀稀拉拉沒幾輛。跟門衛老王聊了幾句,說廠裡訂單少了快一半,工人都在放無薪假!老板愁得頭發都白了,壓我們運費也是沒辦法,不然他自己就得關門!”他歎了口氣,布滿老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搓著桌麵,“周工,你是大公司的人,見多識廣。這光景…是不是要壞啊?我家裡就指著我這輛車,要是真沒活乾了…唉!”
周衛國沉默地聽著,他能感受到老張話語裡沉甸甸的壓力和恐慌。這不僅僅是一個司機的抱怨,而是整個經濟鏈條末端傳導上來的寒意。他想起自己公司最近的業務量統計,確實也出現了增長乏力的跡象,一些長期合作的中小製造企業客戶,發貨頻率明顯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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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太擔心,張師傅,”周衛國給老張續上一杯渾濁的茶水,語氣沉穩地安慰道,“國家不會不管的。困難是暫時的,熬過去就好了。運費的事,我幫你跟調度那邊再溝通溝通,看看能不能優先安排些優質線路給你。”他心裡卻清楚,這杯水車薪的安慰,擋不住那撲麵而來的經濟寒潮。他暗暗記下老張反映的情況和那幾家出現問題的工廠名字,這些來自最基層的、帶著柴油味和汗水味的信息,往往比冰冷的報告更真實,更觸目驚心。他需要儘快整理出來,反饋給那位“老同學”。
城市的另一端,王秀芹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經濟危機”。
女婿阿偉陰沉著臉回到家,把公文包重重摔在廉價的人造革沙發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扯開勒了一天的廉價領帶,煩躁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客廳裡彌漫著一股隔夜飯菜和煙灰混合的難聞氣味。
“媽的!這破公司沒法待了!”阿偉罵罵咧咧,一腳踢開擋路的塑料板凳,“訂單沒了,工資砍了,獎金更是想都彆想!經理那個王八蛋,還整天指桑罵槐!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他瞥了一眼正在廚房門口擇菜的王秀芹,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但眼神裡的怨毒毫不掩飾。
王秀芹佝僂著背,手指笨拙地剝著豆角,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女婿的壞脾氣,往往意味著新一輪的索要。
果然,阿偉灌了一大口涼白開,抹了抹嘴,走到王秀芹麵前,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煩躁:“媽,這個月房貸快到期了!小輝的補習費也該交了!還有這水電煤氣…哪樣不要錢?我這工資縮水得厲害,根本不夠!你那…還有沒有點?先拿來應應急!”他伸出手,攤開掌心,仿佛在討債。
王秀芹的手指僵住了,豆角從指縫滑落。她低著頭,不敢看女婿的眼睛,聲音細若蚊蠅:“阿偉…我…我之前不是…都給你了嗎?存折…金戒指…真的…真的沒有了…”
“沒有了?!”阿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耳的尖利,“哄鬼呢?!你當了一輩子老師,退休金呢?平時省吃儉用的,就沒攢下點棺材本?現在家裡困難,你藏著掖著給誰留著?給那個把你當仇人的兒子?還是給監獄裡那個不爭氣的女兒?!”他刻薄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王秀芹心上。
王秀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渾濁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想起河灣村廢墟裡挖出的鐵盒,想起李長庚信中那句“家中老小,全靠你一人操持”…她這大半生,省吃儉用,精打細算,所有的積蓄,所有的“棺材本”,甚至包括母親留給她的那點念想,都一點一點,被眼前這個貪婪的女婿掏空了。為了女兒,為了外孫,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她幻想中的“家”。
“真的…真的沒有了…”她囁嚅著,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我不信!”阿偉粗暴地打斷她,眼神像餓狼一樣在她身上逡巡,最後定格在她枯瘦的左手無名指上——那裡,戴著一個極其樸素、幾乎沒有任何花紋的黃金戒指。戒指很細,顏色暗淡,邊緣已經有些磨損,顯然是戴了很多年的舊物。
“這不是還有嗎?!”阿偉眼睛一亮,如同發現了最後的寶藏,一把抓住王秀芹的手腕。王秀芹枯瘦的手腕在他鐵鉗般的手掌裡顯得那麼脆弱。
“這個…這個不行!”王秀芹驚恐地掙紮起來,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尖利和哀求,“這是…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是…是唯一的念想了!阿偉,求你了…這個不能當啊!”
“念想?念想能當飯吃?能還房貸?!”阿偉臉上露出猙獰和不耐煩,手指用力去擼那枚戒指,“死人的東西留著有什麼用!現在活人要緊!拿來吧你!”
王秀芹的掙紮是徒勞的。戒指被硬生生從她指關節上擼了下來,在她乾枯的指節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紅痕,火辣辣地疼。她感覺心臟像是被那隻手也一同掏走了,空落落地疼。
阿偉捏著那枚小小的、帶著王秀芹體溫的戒指,對著窗戶透進來的昏暗光線看了看,撇撇嘴:“成色一般,分量也輕,估計也當不了幾個錢。先應急吧!”他隨手把戒指揣進褲兜,仿佛那隻是一枚無關緊要的硬幣,轉身就往外走,丟下一句:“我出去一趟,晚飯彆等我!”
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阿偉的背影,也徹底隔絕了王秀芹最後一點念想和支撐。
王秀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順著廚房的門框,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她攤開空空如也的左手,無名指上那道紅痕清晰刺目,仿佛一個恥辱的烙印。手腕上被捏過的地方,也隱隱作痛。她看著那空蕩蕩的手指,那裡戴了幾十年的重量和溫度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空洞和冰涼。
淚水終於無聲地洶湧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和抽泣。她蜷縮在廚房門口的陰影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花白的頭發散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窗外,天色陰沉,悶雷隱隱滾動,醞釀著一場遲來的暴雨。屋子裡彌漫著隔夜飯菜的餿味和女婿留下的煙味,令人窒息。那隻被擼走的金戒指,是她母親在艱難歲月裡省下的最後一點體麵,是她少女時代對婚姻唯一的憧憬信物,是她半生辛勞後僅存的一點屬於“王秀芹”自己的印記。如今,它像垃圾一樣被女婿揣走,換來的不過是片刻的喘息,和更深的絕望。她感覺自己的人生,也如同這枚被奪走的戒指,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光澤和重量,變得一文不值,隻剩下這滿地狼藉和徹骨的寒涼。角落裡,一張蒙塵的全家福照片裡,年輕的李長庚笑容溫和,目光清澈,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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