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超算中心，代號“星海”的指揮大廳內，空氣仿佛被抽成了真空，隻剩下設備低沉的嗡鳴和無數雙眼睛屏息凝神的期待。巨大的環形屏幕上，不再是紛繁複雜的城市監控或經濟曲線，而是一個高度抽象、充滿未來感的界麵：無數條代表數據流的光帶，如同璀璨星河中的億萬條光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湧、彙聚、碰撞，最終導向一個位於中央、不斷旋轉、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巨型立方體模型——那是“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的核心處理陣列模擬圖。
李玄策站在指揮台前，深藍色的製服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肅穆。他背脊挺直，雙手負後，目光如炬，緊緊鎖定著屏幕中央那象征著計算力巔峰的藍色立方體。儘管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見證這樣的時刻，但每一次國之重器的突破，都讓他心潮澎湃，更深感肩頭責任之重。他深知，這台即將誕生的“天河二號”，其每秒數以億億次計的運算能力，絕不僅僅是一個冰冷的數字。它是洞穿微觀世界奧秘的鑰匙，是精確預測風雲變幻的眼睛，是設計未來國之利器的熔爐，更是支撐龐大經濟體高效運轉的隱形基石。其戰略意義，不亞於千軍萬馬。
“報告總指揮！最終融合調試完成！所有核心節點狀態‘綠燈’！準備啟動最終峰值測試！”一個帶著激動顫音的報告聲打破了沉寂。
“開始！”李玄策的聲音沉穩有力，穿透了大廳的寂靜。
瞬間，屏幕上的景象變得令人窒息！中央的藍色立方體驟然爆發出耀眼欲盲的強光！周圍奔湧的數據光帶速度激增，化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閃電洪流，瘋狂地注入其中！整個虛擬空間仿佛都在那恐怖的計算力下震顫！屏幕下方，代表運算速度的數值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瘋狂飆升，最終定格在一個震撼世界的天文數字！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火山爆發般的掌聲和歡呼！指揮大廳裡，白發蒼蒼的科學家、年輕的工程師、神情堅毅的安保人員…所有人都激動地站起身，用力鼓掌，許多人眼中閃爍著淚光。多年的嘔心瀝血，無數個不眠之夜，終於在這一刻，化作了照亮民族科技未來的璀璨之光！
然而，李玄策臉上的凝重並未隨著歡呼而消散。喜悅之後，是更深沉的警醒。國之重器，光芒萬丈，必然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他立刻拿起加密通訊器：
“我是李玄策！‘天河’已啟，光耀寰宇！‘玄武’安保預案，即刻提升至最高等級‘天穹’！重複，提升至‘天穹’！”
“物理防護：所有核心區域，二十四小時雙人雙崗武裝警衛，生物識彆與動態密碼雙重驗證，無死角監控覆蓋！任何非授權接近核心區十米範圍者，視為最高威脅，可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網絡安全：‘天河’獨立網絡物理隔離！所有數據接口，啟動量子加密通訊協議！部署‘長城’主動防禦係統，實時監控並反擊任何數據竊取、病毒植入、ddos攻擊！追蹤溯源能力全開！”
“人員管控：所有接觸核心權限人員，背景複查立即啟動！日常行為軌跡納入重點監控分析！嚴防內部泄密和技術間諜滲透！”
“外圍警戒：協同地方力量，加強對中心周邊區域的巡邏密度和監控等級，排查一切可疑人員和車輛！”
他的指令清晰、冷酷、覆蓋無遺，如同一張無形的天網，瞬間籠罩在剛剛誕生的科技明珠之上。國之重器，必護其周全！一絲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
就在指令下達的瞬間，他口袋裡的私人加密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條來自方清墨的簡訊：“玄策，恭喜！‘天河’之光，亦是我等之翼。‘海葵’項目核心模擬已接入測試節點，效率提升超預期！長庚師與念墨提供的‘分形混沌算法’是關鍵，天樞的模糊預判也幫我們規避了一個潛在數據陷阱。李氏智慧，聚沙成塔。”字裡行間，洋溢著科研突破的喜悅和對家人的驕傲。
李玄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弧度。他立刻回複：“同喜！國之幸事。安保已升級，萬勿鬆懈。替我謝過父親和孩子們。”放下手機，他心中湧動著複雜的暖流。父親李長庚的深謀遠慮，女兒李念墨的天才算法，兒子李天樞那玄之又玄的預警能力…李氏三代人的智慧與心血，跨越重洋，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再次彙聚於國家發展的關鍵節點，如同涓涓細流，彙入“天河”的浩瀚星海。這份傳承與守護，是比超級計算機更強大的力量。
然而，這份溫暖很快被一絲冰冷的預感打斷。一直安靜待在他身邊，戴著特製腦波監測手環的李天樞，此刻小臉微微發白，眉頭緊蹙，小手無意識地抓緊了父親的衣角。他湊近李玄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帶著孩童特有的困惑和不安低語：“爸…好多…好多藍色的水…冰冷的水…在‘大機器’的光外麵…悄悄地流…想鑽進去…偷走裡麵的星星…好多人…看不見的人…在很遠的地方指揮水流…”李天樞的描述抽象而模糊，但“藍色的水”、“偷星星”、“看不見的人”這些意象，瞬間讓李玄策聯想到李天樞感知中常用來代指數據流的“水”，以及那些隱匿在暗處的竊密者！這與他剛升級的安保措施，與周衛國之前關於稀土走私背後科技滲透的警告，形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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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策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冰刃，他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背以示安撫，隨即對著通訊器補充道：“情報部門注意！‘天河’周邊，可能存在利用‘特殊運輸’指周衛國監控的稀土物流線）或其他未知渠道進行數據竊取的‘暗流’！加強對外部異常數據接入嘗試的溯源追蹤！目標：找出‘水源’和‘指揮者’！此獠，比明火更危險！”
與此同時，在遠離科技光芒的河灣村，夕陽正溫柔地灑在剛剛經曆浩劫的土地上。王秀芹佝僂著身子，站在她那間被簡單修葺過的老屋前。
倒塌的西廂房和半個院子依舊被泥石流掩埋著，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巨大傷疤。但正屋靠近東側的一間小屋，在趙二牛和幾個熱心鄰居的幫助下，總算清理了出來，勉強可以遮風避雨。歪斜的房梁用粗壯的新木做了支撐，破碎的窗戶用塑料布暫時釘上，牆壁糊上了新泥，雖然簡陋，卻透著一股新生的堅韌。屋頂的煙囪裡，正嫋嫋升起一縷淡青色的炊煙，在金色的夕陽中緩緩飄散。
趙二牛正用瓦刀最後抹平門口一小塊新鋪的水泥地，黝黑的臉上掛著汗珠，卻帶著樸實的笑容：“秀芹姑，您看，這地兒弄平了，以後進出也方便點！屋裡我給您盤了個小土灶，柴火都劈好碼牆根了。雖然比不上城裡，但好歹是自己的窩，清靜！”
鄰居張大嬸挎著籃子走過來，裡麵裝著幾個還帶著泥土的新鮮蘿卜和一把翠綠的小蔥：“王老師，給！自家地裡剛拔的，水靈著呢！您一個人在這兒，有啥事就吱聲，彆見外！”她看著王秀芹憔悴但似乎比前幾日多了點生氣的臉，又看看旁邊忙活的趙二牛，壓低聲音勸道：“要我說啊，您就彆回城裡受那份氣了！那姓阿的…哼！在咱村，沒人看得上眼！您就安心在這兒住下，鄉裡鄉親的，還能餓著您不成？”
王秀芹接過籃子，枯瘦的手指觸碰到那帶著泥土芬芳和陽光溫度的蔬菜，一股久違的、帶著泥土氣息的暖流，緩緩注入她冰冷麻木的心田。她看著被修葺一新的小屋，看著嫋嫋升起的炊煙，看著趙二牛憨厚的笑容和張大嬸關切的眼神，鼻腔一陣發酸。這簡陋的屋簷下，竟比那裝修尚可的女婿家，更像一個“家”。這裡沒有刻薄的言語，沒有貪婪的索取，隻有質樸的關懷和無聲的接納。
夕陽的餘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剛剛抹平的水泥地上。她抬起頭，望著天邊那輪巨大的、緩緩沉入山巒的金紅色火球，眼神迷離而複雜。蒼老的臉上，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卻也映照出更深的皺紋和無法掩飾的疲憊與掙紮。
留下？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趙二牛和張大嬸的話語中悄然種下，此刻在夕陽的暖意裡破土而出。這裡有她熟悉的泥土氣息，有她與李長庚共同生活的記憶碎片，有鄰居們不帶功利色彩的善意。遠離那個充滿怨懟、冰冷和貪婪的女婿家，遠離那些讓她心力交瘁的紛爭…誘惑是如此巨大。
可是…小輝呢？
外孫那張懵懂無知的小臉浮現在眼前。那是她女兒李月竹留下的唯一骨血，是她傾注了扭曲“母愛”的載體。如果她留下，小輝在那個父親身邊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被徹底教壞？會不會徹底忘記她這個姥姥？李月竹在獄中，如果知道她放棄了小輝…巨大的責任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近乎病態的“付出”慣性，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那顆剛剛萌動的心。
留下，意味著可能的安寧，但也意味著徹底的割裂，意味著放棄對最後一點血脈的“責任”。
回去，則意味著繼續忍受冰冷、剝削和無儘的痛苦，隻為了那渺茫的、守護外孫的可能。
王秀芹久久地佇立在夕陽裡，佝僂的身影在金色的光暈中凝固成一尊沉默的雕像。炊煙在她身後嫋嫋飄散，融入暮色。晚風拂過老屋旁劫後餘生、頑強抽出新葉的野草，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麼，又仿佛隻是無言的歎息。她眼中映著夕陽最後的輝煌，那光芒溫暖卻短暫，終究無法照亮她內心那片被愧疚、責任、恐懼和渺茫希望交織纏繞的、深不見底的泥沼。那縷炊煙，如同她此刻的心緒，在希望與絕望之間，飄搖不定，不知最終將消散於何方。腳下的新土尚溫，身後的老屋待歸，前方的路，卻依舊籠罩在濃重的暮靄之中，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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