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彌漫著緊繃的空氣,如同窗外北京三月灰蒙蒙的天色。
海軍代表一拳砸在桌麵上:“必須立刻擴大搜索範圍!這明顯是針對我國公民的挑釁!”
外事官員則憂心忡忡:“貿然進入爭議海域,會給人口實,國際輿論對我們很不利。”
李玄策靜靜聽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紅木桌麵上劃過一道看不見的弧線。
“諸位,”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住了所有爭論,“我們此刻需要的,不是雷霆之怒,而是靜水深流。”
投影光柱刺破會議室的昏暗,精準地落在地圖上幾個毫不起眼的坐標點上。
“這是目前發現的幾個異常電磁信號點,”他指尖輕點,紅色的光圈在深藍的海圖上微微蕩漾,“李念墨教授團隊的初步分析顯示,與常規民航信號存在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偏離。”
他目光掃過全場:“但這隻是數據上的‘漣漪’,不是結論的鐵錨。”
“《道德經》有言,‘靜為躁君’,”他聲音沉穩,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分量,“越是迷霧重重,越需要冷靜的定力。當前的首要任務,仍是調動一切力量,進行人道主義搜救。”
“可國際壓力……”
“壓力?”李玄策微微搖頭,目光如淵,“壓力不會因為我們的急躁而消失,反而會因我們的失據而成為對手的武器。”
“將精力錨定在搜救和技術排查上,才是對機上同胞最大的負責,也是避免被輿論漩渦卷走、防止地緣誤判的唯一正途。”
會議結束時,窗外暮色四合。李玄策回到辦公室,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他並沒有開頂燈,隻擰亮了寬大辦公桌上一盞老式的綠罩台燈。
燈光如聚光燈般傾瀉而下,照亮了桌麵上攤開的一份報告,周圍則沉入柔和的暗影裡,仿佛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被這圈暖光過濾、沉澱。
秘書小陳輕手輕腳地進來,將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放在他手邊。青花瓷杯裡,碧綠的茶葉在澄澈的水中舒展沉浮,嫋嫋的熱氣升騰起來,帶著一縷清苦的芬芳。
“部長,輿情監測簡報。”小陳的聲音壓得很低,遞上一個平板電腦。
屏幕的光映在李玄策的臉上,顯出幾分疲憊的輪廓。他快速掃過那些觸目驚心的標題和論壇裡飛速滾動的猜測——“神秘劫持論”、“超自然力量說”……各種光怪陸離的臆測像野草般在信息荒原上瘋長,裹挾著焦慮與恐慌。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緩緩滑動,眉頭鎖得更緊。沉默片刻,他放下平板,沒有立刻去碰那杯茶,而是拿起桌角一個略有些磨損的紫砂小壺。
這是父親李長庚去年從美國帶回來的舊物,據說是當年離開故土時唯一帶走的念想。壺身溫潤,線條樸拙,沉澱著時光的包漿。
他提起暖水瓶,滾燙的水流注入壺中,衝刷著內壁的陳年茶垢,蒸騰起更濃鬱的白霧,帶著老茶特有的、略帶陳澀的醇香,瞬間彌漫開來,悄然驅散了房間裡新茶的清冽。
這熟悉的氣息,像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他眉宇間的皺褶。他耐心地溫壺、洗茶,每一個動作都沉穩而專注,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鄭重。
水聲汩汩,茶香氤氳。在這方寸之地的寧靜裡,窗外的驚濤駭浪似乎暫時被屏蔽了。時間在茶香與水汽中緩慢流淌,他翻騰的心緒也如同壺中的茶葉,漸漸沉靜、舒展。
“小陳,”他終於開口,聲音在茶香浸潤下恢複了一貫的沉穩,“兩件事。”
他端起那杯溫熱的青瓷茶杯,指尖感受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第一,立刻協調網信辦和相關平台,啟動一級響應。對那些言之鑿鑿的‘內幕消息’、‘驚天陰謀’,尤其是煽動恐慌和地域對立的,要精準識彆源頭,堅決、快速處理。”
“第二,”他啜飲了一小口清茶,溫潤的液體滑入喉嚨,“請主流媒體和專家智庫發聲,核心就八個字——‘科學搜救,理性關注’。多報道我們搜救力量的投入和國際合作的進展,把公眾的視線拉回到對生命的關切上來。”
“明白!”小陳迅速記錄,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紫砂壺嘴偶爾滴落水珠的細微聲響,嗒…嗒…嗒…敲在鋪著厚絨的茶盤上,清晰而富有節奏。
李玄策靠在寬大的椅背裡,沒有再看文件,也沒有碰電腦。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肺腑間充滿那令人心安的、混合著新茶清冽與老壺陳韻的獨特氣息。
窗外,首都的燈火次第亮起,一片璀璨的燈海在夜色中無聲鋪展。每一盞燈下,都是一個家庭,都有一份平凡的期盼和脆弱的安寧。而守護這片燈海下的呼吸與心跳,不讓無端的恐慌撕裂這份寧靜,正是此刻他肩頭千鈞的重擔。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紫砂壺粗糙而溫潤的肌理,那曆經歲月沉澱的觸感從指腹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杯中的茶徹底涼透。他才緩緩睜開眼,眸中沉靜的微光映著窗外的萬家燈火。
他拿起內部電話,撥通了一個加密短號,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是李玄策。‘深海’計劃,第二階段數據交叉驗證,現在啟動。優先級:最高。”
放下聽筒,他再次看向窗外無垠的夜色與燈海。守護,不僅需要雷霆手段,更需要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定力。
而這份定力的源泉,就在這嫋嫋茶香裡,在這掌中老壺沉澱的歲月裡,更在那盞盞燈火所代表的、無聲的托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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