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雲岡，天高得有些晃眼，陽光慷慨地灑在裸露的砂岩崖壁上，卻似乎怎麼也暖不透那些深深凹陷的洞窟。第20窟的露天大佛，麵容沉靜，俯瞰著腳下這片喧囂與寂靜交織的土地。窟前臨時支起的迷彩帳篷裡，指示燈像不知疲倦的螢火蟲，在略顯昏暗的光線裡明明滅滅。李念墨微微前傾著身體，護目鏡後的目光緊緊鎖定著主控屏幕上流動的三維點雲模型。激光掃描儀發出低沉的嗡鳴，那束肉眼難辨的紅光，正像最細心的畫師，一筆一劃地勾勒著大佛曆經千年的輪廓，從飽經風霜的莊嚴麵容，到寬厚肩膀的每一道刻痕，再到那雙結著禪定印、仿佛能托起整個虛空的巨大手掌。
“墨姐，第19號區域覆蓋完成，數據流穩定。”助手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工作順利推進的輕鬆。
李念墨輕輕“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平板電腦的邊緣。父親李玄策那略帶深意的話語在她心頭縈繞：“念墨，雲岡不隻是石頭，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場’。”爺爺李長庚也總說，古人開山鑿窟，方位、布局、形製，都藏著今人難以儘窺的玄機。她屏息凝神，看著掃描光束精確地移動，掠過那巨大耳垂內側一處極其微小的、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凹陷。
就在那一刹那——
“嗡……”
一種難以言喻的低鳴，毫無征兆地從石窟深處彌漫開來。那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聲音，更像是一股沉重的、帶著遠古氣息的脈動，直接撞在人的胸腔上，敲打著每一根骨頭，讓五臟六腑都跟著微微震顫。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被這無形的、梵唄般的低吟充滿。
“嗚——嗚——嗚——”
帳篷裡的儀器瞬間炸了鍋！警報燈瘋狂閃爍，發出刺耳的尖叫。幾台高靈敏度的聲波接收器指針像受驚的兔子，猛地撞向刻度儘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怎麼回事？”
“地震了？還是設備故障？”
團隊成員臉上寫滿了驚愕和茫然。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小馬紮上的守窟人老張頭，“騰”地站了起來。他懷裡那個老舊的、漆皮都快掉光的半導體收音機，突然“啪”地一聲脆響，後蓋猛地炸開，幾顆小小的電子元件冒著青煙，狼狽地彈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老張頭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他指著洞窟深處那幽暗的佛像輪廓，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篤定的激動：“這聲兒！這聲兒！錯不了！跟我爹當年在鷹愁澗修鐵路，點炮炸山時那悶響一模一樣！可…可這佛爺窟裡的，更沉！更深！像是…像是這整座石頭山自個兒在哼哼，在念經！”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炸壞的收音機，仿佛在安撫一個受了驚的老夥伴。
李念墨的心猛地一跳。她幾乎是撲到主控台前，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瞬間調取了異常時刻的所有聲波頻譜記錄。屏幕上，複雜的波形圖不再是溫和的曲線，而是劇烈地跳動著，呈現出一種前所未見的、規律性極強的低頻脈衝結構，如同一個沉睡巨人的心跳被儀器捕捉。“不是地震，是次聲波！極其強大的次聲波共振！源頭…就在這大佛內部！”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巨大的震撼和明悟同時擊中了她。這絕非偶然，這是古人無意或有意構建的奇跡——一個隱藏在莊嚴佛像內部的、巨大的天然次聲波共振腔！這就是父親和爺爺所追尋的“場域”之力！
沒有絲毫猶豫，她迅速將捕捉到的完整原始聲紋數據壓縮加密，指尖在發送鍵上重重一點，數據流如同離弦之箭，射向遠在京城國家深空監測站坐鎮的爺爺李長庚。同時，她抓起了那部黑色的加密衛星電話，冰涼的觸感讓她深吸一口氣，準備撥通那個直通最高戰略智囊的號碼。
就在那奇異的“梵唄”低鳴響徹雲岡石窟的同時，距離此地三十公裡外，一條被經年累月的煤灰染得漆黑、如同巨蟒般纏繞在黃土丘陵間的盤山公路上，周衛國正經曆著一場生死時速。
他緊握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汗水浸濕了後背，緊貼著冰涼的椅背。駕駛的重型集裝箱卡車，裝載著李念墨團隊急需的、價值連城且極度敏感的次聲波接收分析核心設備，此刻卻像一頭被狼群圍獵的疲憊巨獸，在狹窄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前行。十分鐘前，他剛接到李念墨通過特殊渠道發來的加密預警：“路線或已暴露，高度戒備！”
預感瞬間化為冰冷的現實！前方一個近乎直角的彎道後，兩輛沒有任何牌照的黑色越野車如同從地底鑽出的幽靈，猛地橫停在路中央，徹底堵死了去路。黑洞洞的車窗搖下，幾支自動武器的槍管森然探出，穩穩地指向駕駛室。幾乎同時，後視鏡裡傳來引擎凶猛的咆哮，一輛改裝過的皮卡，車頂架著探照燈，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封住了退路！
“操！”周衛國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十幾年與危險品打交道的生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遊走的經驗，讓他在極致的恐懼中爆發出驚人的冷靜。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路一條！他沒有絲毫猶豫，右腳將油門猛地踩到底，龐大的卡車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車身劇烈一震，不退反進，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朝著攔路的越野車狠狠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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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顯然沒料到這個卡車司機如此悍不畏死，倉促間猛打方向，向公路兩側的土溝裡狼狽避讓。卡車龐大的車身帶著呼嘯的風聲，幾乎是擦著越野車的後視鏡衝了過去，金屬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巨大的慣性讓車廂裡那些昂貴精密的儀器發出沉悶而令人心碎的撞擊聲。
危機遠未解除！車頂傳來沉重的“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刺耳到極點的、金屬被高速切割的“滋滋”聲！有人強行跳上了車頂，正用專業工具切割集裝箱門鎖！同時，後視鏡裡，那輛皮卡如同瘋狗般再次追了上來，車窗探出人影，自動武器噴吐著火舌！
“噠噠噠噠噠——！”
子彈如同冰雹般砸在厚重的集裝箱外壁和駕駛室後方的防護板上，濺起一連串刺目的火星！一顆子彈擦著駕駛室頂棚呼嘯而過，留下灼熱的彈痕和刺鼻的硝煙味。周衛國甚至能感覺到那股灼熱的氣流擦過頭頂。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鬢角。
前方，巨大的露天煤場出現在視野裡。堆積如山的煤矸石在陽光下泛著死氣沉沉的烏光，縱橫交錯的巨大鋼鐵輸煤廊橋如同巨龍的骨架，橫亙在半空。煤塵在空氣中彌漫，形成一片灰蒙蒙的幕布。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周衛國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他一咬牙，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盤，卡車龐大的身軀發出痛苦的呻吟，輪胎摩擦著路肩，卷起漫天煤灰，咆哮著衝下公路，一頭紮進了煤場深處那片相對開闊、但布滿了煤渣和碎石的“腹地”。
劇烈的顛簸讓車廂裡的撞擊聲變得更加密集和響亮，每一次震動都像砸在周衛國的心上。追擊的皮卡毫不猶豫地緊跟著衝了下來，車輪卷起更濃更黑的煙塵，幾乎遮蔽了視線。車頂的切割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集裝箱門鎖的呻吟聲仿佛隨時會斷裂！
千鈞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