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哈爾濱,空氣中已帶上了初秋的微涼。哈飛集團深處,一座編號為“07”的特種材料車間,此刻卻如同盛夏的熔爐。巨大的天窗將午後的天光切割成塊,投射在光潔但布滿歲月痕跡的水磨石地麵上,與車間內幾處熊熊燃燒的爐火交相輝映,形成一種奇異的光影交響。空氣裡彌漫著金屬受熱後特有的焦灼氣息,混雜著桐油、汗水和冷卻液的複雜味道。
車間中央,一座特製的鍛台旁,王鐵柱的身影顯得異常高大而專注。這位李玄策大學時代的老同學,曾經的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廠特種鋼材淬火工藝師,如今已是哈飛集團返聘的首席材料顧問。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色工裝,肩頭搭著一條同樣褪色的舊毛巾,邊緣已被汗水和油汙浸染得發硬。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更深的溝壑,鬢角也染上了霜色,但那雙緊盯著爐火的眼睛,卻依舊銳利如刀,閃爍著隻有與鋼鐵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才有的、近乎虔誠的光芒。
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鍛台上那塊通體透紅、仿佛蘊含著一顆小型太陽的合金鋼錠上。這是為即將執行重要發射任務的長征火箭核心軸承特製的材料。前期測試中,該批次軸承在極限工況下出現了異常過熱現象,成為橫亙在發射進程前的一道險峰。時間緊迫,常規的優化方案收效甚微,王鐵柱力排眾議,決定啟用他鑽研多年的“百煉鋼”古法進行最後一次嘗試。
“溫度!”王鐵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機器的轟鳴聲中清晰傳出。
“峰值!三千零五十度!穩定!”遠處操作台的年輕技術員立刻回應,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
王鐵柱微微頷首,布滿老繭的大手穩穩握住巨大的長柄火鉗。他手臂的肌肉賁張,動作卻異常精準流暢,如同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通紅的鋼錠被他從爐中緩緩夾出,那熾烈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他布滿汗珠的臉龐,也映亮了周圍工人們屏息凝神的麵孔。鋼錠懸停在鍛台上方,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熱浪。
“桐油!”王鐵柱低喝。
旁邊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技工早已準備就緒,聞言立刻將一大桶色澤金黃、散發著特殊清冽氣味的精煉桐油,穩穩傾倒入特製的深槽之中。清澈的油麵映照著上方那塊燒紅的“太陽”。
就在鋼錠浸入桐油的瞬間——
“嗤——!!!”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響起,濃密的白霧如同蘇醒的巨龍,猛地從槽中升騰而起!這煙霧並非尋常水汽,它翻滾、凝聚,帶著一種奇異的質感。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翻滾的白色煙龍並未四散飄飛,而是在半空中急速地扭曲、變幻,竟在短短數秒內,清晰地凝結成了“北鬥七星”的形狀!七顆由煙霧構成的“星辰”在車間略顯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勺柄指向東北方向的天穹,位置精準得令人頭皮發麻。
車間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爐火的劈啪聲和遠處機器的低沉嗡鳴。工人們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忘記了。這超出了物理常識的景象,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儀式感,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
王鐵柱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握著火鉗的手更加用力,指節發白。他肩頭那條舊毛巾,因這劇烈的動作,一滴飽吸汗水的汗珠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沿著毛巾粗糙的纖維滑落,滴向下方滾燙的鍛台表麵。
“滋啦……”
汗珠落在灼熱的金屬台麵上,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聲響。緊接著,令人驚異的一幕發生了。那滴汗珠並未瞬間蒸發殆儘,而是在高溫的金屬表麵劇烈地“沸騰”著,如同擁有生命般,頑強地向前滾動、延展。它留下的軌跡,並非散亂的水漬,而是一條清晰、完美、帶著灼燒印記的拋物線!
王鐵柱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汗珠的軌跡,他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這條拋物線……他太熟悉了!就在昨天,在發射任務指揮中心的簡報會上,他親眼看過那張圖——那正是三小時後,即將從西北某基地點火升空的長征火箭,其預定飛行的精確彈道軌跡!
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是巧合?還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古老智慧與現代科技的共鳴?他下意識地看向車間入口處。
就在此時,車間厚重的隔音門被推開。李玄策、李長庚和年僅十四歲卻已顯露出不凡氣度的李天樞走了進來。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那片由天窗投射下的光柱邊緣,注視著鍛台前發生的一切。
李玄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中山裝,身姿挺拔如鬆。他不再擔任國安部常務副部長已近兩年,但那份沉澱下來的、洞察一切的氣度卻更加深邃內斂。作為國家戰略和地球發展戰略智囊團首席顧問,他的目光早已超越了一時一地的得失,投向更遼遠的星空和更複雜的未來博弈。此刻,他深邃的目光掃過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北鬥”煙圖和鍛台上那條汗珠畫出的拋物線,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隻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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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庚,這位斯坦福歸來的首席科學家,穿著一件半舊的開衫毛衣,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他手中拿著一個看似普通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正跳動著複雜的頻譜圖。當煙霧凝成北鬥七星時,他平板上的一個特殊頻段接收器,突然發出了尖銳而持續的蜂鳴!
“共振……異常共振!”李長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入李玄策和李天樞耳中。他飛快地在平板上操作著,將捕捉到的信號與全球脈衝星數據庫進行實時比對。“玄策,你看!這鋼錠在淬火瞬間產生的次聲波頻率……它……它竟然與天鵝座x1脈衝星在特定調製下的輻射頻率完全吻合!這……這不可能隻是巧合!”
李天樞仰著小臉,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著空中殘留的煙霧圖形和鍛台上那條奇異的軌跡。他沒有像爺爺那樣看儀器,而是微微閉了閉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片刻後,他睜開眼,拉了拉李玄策的衣角,聲音帶著孩童的清脆,卻有著超越年齡的篤定:“爸,鋼在‘唱歌’,唱的是星星的歌。那火裡的‘勺子’指北鬥七星),在給火箭指路呢。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火,它們……在說話。”
李玄策的目光從兒子天真的臉龐,轉向父親屏幕上那跳動的、與遙遠脈衝星完美同步的頻譜線,再回到鍛台前王鐵柱那汗流浹背卻依舊堅毅如山的背影。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了然的、帶著無儘深意的微笑。這微笑裡,有對老同學匠心獨運的讚賞,有對父親科學發現的震撼,更有對兒子神奇感知能力的欣慰。
他走上前幾步,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車間的寂靜。
“鐵柱。”李玄策的聲音平和而沉穩,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穿透了機器的嘈雜。
王鐵柱猛地回神,看到李玄策等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如釋重負的激動:“玄策!李老!你們怎麼來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那條舊毛巾早已濕透,“剛才……剛才那煙,還有那汗珠子……邪門了!”
“不是邪門,是智慧。”李玄策走到鍛台邊,低頭仔細看了看那條汗珠畫出的軌跡,又抬頭望了望車間頂部,仿佛能透過屋頂看到浩瀚的星空。“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百煉成鋼’之道,在特定的時空節點,與天地星辰產生了共鳴。鐵柱,你這一手‘百煉’古法,淬煉的不隻是鋼,更是接通了某種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的宇宙韻律。”
他轉向李長庚:“爸,您捕捉到的信號是確鑿的?”
“千真萬確!”李長庚將平板遞給李玄策,屏幕上清晰的對比波形圖是最好的證明,“這種級彆的頻率吻合,自然產生的概率低於萬億分之一!這鋼錠……在淬火完成的瞬間,其內部的晶格結構發生了某種我們未知的、極其短暫卻強烈的有序變化,其共振頻率恰好成為了接收和放大遙遠脈衝星信號的‘天線’!這不僅僅是解決了軸承過熱的問題……這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關於材料、能量、甚至深空通訊的大門!”
李玄策接過平板,深邃的目光在複雜的波形圖上停留片刻。他仿佛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國家戰略安全、未來深空探測、乃至地球在宇宙坐標中的定位。他抬頭,目光掃過車間裡那些還沉浸在震驚與困惑中的工人們,最後落在王鐵柱身上。
“鐵柱,你立了大功!不僅是解決了火箭的燃眉之急,更是為國家,為人類,發現了一種潛在的、連接星海的可能。”他的話語充滿了肯定和力量,“立刻組織對這批經過‘百煉’處理的鋼材進行最嚴格的複測!我要知道它的極限性能,特彆是……它的‘星空親和力’。”
他又看向李長庚:“爸,這個發現意義重大。請您立刻組織專項小組,深入研究這種‘鋼星’共振現象的原理和應用前景。這可能會是我們‘地球生存方略’中,關於宇宙能量感知與利用的關鍵一環。”
最後,他蹲下身,平視著兒子李天樞的眼睛,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天樞,你聽到的‘星星的歌’,很重要。以後,多幫爺爺和鐵柱伯伯,聽聽這些‘歌’裡的秘密,好嗎?”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點了點頭。
王鐵柱看著眼前沉穩指揮的李玄策,看著激動不已的老科學家李長庚,又看看那個仿佛能聽懂星辰之語的神奇少年李天樞,再看看周圍工友們眼中重新燃起的信心和自豪。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驅散了身體的疲憊。他挺直了腰板,抓起那條濕透的毛巾狠狠擦了把臉,聲音洪亮地應道:“是!玄策!保證完成任務!兄弟們,打起精神來!複測開始!咱們這‘百煉星辰鋼’,今天就得給它煉成了!”
車間裡瞬間恢複了熱火朝天的景象。機器的轟鳴更加有力,爐火燃燒得更加旺盛。王鐵柱再次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每一次揮錘,每一次測溫,都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神聖感。他知道,他手中的鋼鐵,不僅承載著火箭的飛天夢想,更可能承載著人類探索宇宙星辰的新希望。
李玄策、李長庚和李天樞沒有離開,他們站在車間的角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李玄策的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車間的屋頂,穿透了大氣層,投向了那片深邃無垠、群星閃爍的宇宙。一條由汗珠劃出的拋物線,一個由煙霧凝結的星圖,一種來自億萬光年外的脈衝信號……這些看似毫不相關的元素,在這一刻,在哈飛這間充滿鋼鐵氣息的車間裡,在李玄策深邃的思考中,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了起來。這條線,連接著古老的智慧與現代的科技,連接著個人的執著與國家的命運,連接著腳下堅實的大地與頭頂無垠的星辰大海。
新的篇章,正隨著這“鋼火星辰”的淬煉,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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