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盤似的滿月,高懸在墨藍色的絲絨天幕上,清輝遍灑,將京城披上一層朦朧而溫柔的薄紗。中秋的晚風,帶著初秋特有的爽利和庭院裡桂子殘留的甜香,拂過李玄策家小院裡的石榴樹,葉子沙沙作響,像是低語著團圓的祝福。
客廳裡,暖黃的燈光下,一桌豐盛卻不顯奢靡的家常菜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方清墨係著那條用了多年的碎花圍裙,正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道菜——晶瑩剔透、淋著琥珀色糖汁的桂花糯米藕——端上桌。藕孔裡塞滿了軟糯的米粒,點綴著金黃的桂花,那是李玄策多年的心頭好。
“開飯啦!”方清墨的聲音裡帶著笑意,解下圍裙。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素雅的月白色改良旗袍,映襯著窗外傾瀉而入的月光,整個人顯得溫婉而知性。
李玄策從書房出來,臉上帶著連日操勞後難得的鬆弛。他穿著舒適的灰色羊絨衫,走到妻子身邊,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盤子放好,指尖不經意地拂過她的手背,傳遞著無聲的暖意。他的目光掃過餐桌:清蒸鱸魚、油燜大蝦、蟹粉獅子頭、碧綠的清炒時蔬,還有母親親手包的蓮蓉蛋黃月餅,滿滿當當,都是家的味道。
“爺爺!姑姑!”一個清脆的童音響起,李天樞像顆小炮彈似的從樓梯上衝下來,撲進剛進門的李長庚懷裡。十歲的男孩,眉眼間已有了父親的英氣和母親的清秀,此刻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跟在他身後的是李念墨,一身利落的休閒裝,長發隨意束起,清亮的眼眸帶著笑意。她剛從加州回來不久,風塵仆仆中透著乾練。
“哎喲,我的小樞樞,想死爺爺嘍!”李長庚精神矍鑠,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開衫,慈愛地抱起孫子轉了個圈,爽朗的笑聲在客廳回蕩。歲月似乎格外優待這位歸國的科學家,除了鬢角幾縷更顯眼的銀絲,眼神裡的睿智和活力絲毫不減當年。
“爸,媽,念墨,快坐吧。”李玄策招呼著,一家人圍坐桌旁。李玄策的母親,一位慈祥的老人,坐在主位,看著兒孫滿堂,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盛滿了欣慰。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溫柔地流淌在餐桌上,與暖黃的燈光交融。幾杯清茶代替了酒水,氤氳著淡淡的香氣。話題自然而然地,被窗外那輪亙古不變的明月牽引著。
“今天這月亮真亮啊,”方清墨給兒子夾了一塊藕,輕聲說,“看著它,就不由得想起年初,咱們的‘嫦娥’落在月亮背麵的那一刻。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大半年了。”
“是啊!”李長庚放下茶杯,眼神瞬間變得明亮而專注,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激動人心的指揮大廳,“一月三日,著陸器穩穩落在馮·卡門撞擊坑。當時大廳裡那個安靜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第一張月背的高清圖像傳回來——哇!整個大廳都沸騰了!那種感覺,難以言表!”他比劃著,語氣裡滿是身為參與者的自豪。
李天樞立刻來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圓:“我知道我知道!是‘小兔子’玉兔二號月球車)!它在月亮背麵探險!爺爺,它有拍到外星人嗎?”童稚的話語引得大家都笑了。
“外星人暫時還沒發現,”李長庚笑著摸摸孫子的頭,“不過,這次任務意義非凡。我們帶了‘國際乘客’呢,德國的中子輻射探測儀、瑞典的中性原子探測儀…克服了很多困難。最難的就是通信,‘鵲橋’中繼星功不可沒!沒有它在拉格朗日2點上架起那座‘橋’,月背的聲音就傳不回地球。”
提到“鵲橋”,李念墨接口道:“是啊,爸。我們團隊當時負責優化了中繼星部分通信鏈路的抗乾擾算法和數據處理效率,確保那些珍貴的科學數據能更清晰、更快地傳回來。月背環境複雜,信號延遲和衰減都是大挑戰。”她的語氣平靜,卻透著技術人員的篤定。
方清墨也加入了話題:“說到環境,月背的溫差真是極端考驗。白天能烤熟雞蛋,夜晚又冷得嚇人。我們團隊研發的一種特殊複合塗層材料,用在著陸器和月球車的關鍵部位上,既要保證極端溫度下的結構穩定性,又要隔絕高低溫對精密儀器的衝擊。那段時間實驗室裡反複測試,模擬艙裡的溫度曲線看得人心驚肉跳,還好最終數據都達標了。”她的話語裡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嚴謹,也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李玄策靜靜地聽著,看著父親眼中屬於科學探索者的純粹光芒,看著妻子談及專業領域時的自信神采,看著女兒那份將所學貢獻於國家重大工程的沉穩,再看著依偎在爺爺身邊、對宇宙充滿好奇的兒子。一股暖流在他心底湧動,與窗外皎潔的月光交織。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溫熱的茶湯熨帖著心脾。
“古人說‘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望月抒懷,寄托相思。”李玄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力量,“而今日,我們不僅仰望,更踏足其上,聆聽來自月背的回響。這一步,不僅僅是中華民族千年飛天夢想的延續,更是全人類探索未知深空、理解宇宙奧秘的共同裡程碑。它無聲地訴說著,隻要人類同心戮力,目光所及,終有抵達之時。”他的話語裡,既有對古老詩意的感懷,更有對未來的堅定信念,與他心中那個“以純粹的奉獻之心,成就人類之夙願”的宏願隱隱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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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應李天樞的強烈要求,一家人驅車來到了近郊的國家天文台。中秋之夜,天文台特意開放了一處觀星平台。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山間的夜風帶著一絲清冽的涼意,吹拂著衣角。深藍色的天穹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綴滿了無數鑽石般的星辰,璀璨得令人屏息。銀河如一條流淌著星光的玉帶,橫亙天際,浩瀚無垠。而那輪中秋明月,此刻顯得更加碩大、明亮,清輝如水銀瀉地,將周圍的星光都溫柔地比了下去。
工作人員熱情地將他們引到一台大口徑的專業望遠鏡前,細心地調整好角度,對準了月球。李天樞迫不及待地第一個湊了上去,踮著腳尖,小小的身體幾乎趴在了目鏡上,努力調整著姿勢。
“哇!好清楚!好多坑!”他興奮地小聲叫著,眼睛一眨不眨。
李長庚笑著站在一旁指導:“小樞,慢點看,注意那些環形山邊緣的陰影,那是陽光照射的角度造成的…”
李玄策和方清墨並肩站在稍遠處,沒有去看望遠鏡。方清墨輕輕挽著丈夫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頭。兩人一起仰望著頭頂這片深邃迷人的星空。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寧靜而溫暖的剪影。四周很安靜,隻有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在這浩渺的宇宙背景下,人間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渺小而珍貴,唯有身邊人的體溫和呼吸是真實的依托。李玄策的心中,那份關乎人類命運、地球存續、宇宙輪回的宏大感懷,此刻與眼前這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團聚交融在一起,變得格外清晰而厚重。
“爸爸,爺爺!”李天樞忽然從望遠鏡前抬起頭,小臉上滿是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他歪著頭,似乎在努力捕捉著什麼細微的聲音。他拉了拉李玄策的衣角,又看向李長庚,用非常輕、帶著點不確定的語氣說:“你們聽…月亮…月亮是不是在唱歌?很低很低的聲音…嗡嗡的…像…像很輕很輕的搖籃曲?”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清墨站直身體,疑惑地看著兒子:“小樞,你說什麼?月亮唱歌?”她以為兒子在形容自己的想象。
李念墨卻立刻放下手中的手機她剛才在悄悄拍攝家人觀星的溫馨畫麵),神情變得認真起來。她知道弟弟的特殊之處,他的感知有時會超越常理。
李長庚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科學家麵對未知現象時的嚴肅和探究。他快步走到望遠鏡前,親自俯身觀察了片刻,又側耳傾聽,眉頭微蹙:“歌聲?我聽到的隻有風聲和設備運行的低頻噪音。是月震活動的次聲波信號?還是…某種我們現有儀器和感官尚未能捕捉、理解的…‘宇宙的回響’?”他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要穿透那三十八萬公裡的虛空,去探尋那神秘聲音的來源。作為頂尖科學家,他深知宇宙的廣袤與人類認知的局限,李天樞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他探索未知的漣漪。
李玄策沒有立刻說話。他蹲下身,平視著兒子清澈透亮的眼睛,那裡麵沒有一絲玩笑或幻想的成分,隻有純粹的感知和分享的渴望。他輕輕握住兒子的小手,感受著那份孩童特有的、未被世俗沾染的敏銳。然後,他也抬起頭,目光越過望遠鏡,越過那輪皎潔的明月,投向更深邃、更遙遠、更難以想象的宇宙深處。星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閃爍,仿佛倒映著無垠的星河。
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他心中升騰。宏願的輪廓,似乎在這寂靜的山巔,在這孩童一句天真的“月亮唱歌”中,被那來自深空的、若有若無的“回響”輕輕撥動了一下。那聲音,是宇宙的心跳,是時空的弦音,還是更高維度存在的低語?它似乎在提醒著,人類探索的腳步雖已踏足月背,但星途之旅,才剛剛啟程。前路漫漫,浩渺無垠,而那份“純粹的奉獻之心”,將是穿越這無儘黑暗、追尋那未知回響的唯一明燈。
夜風微涼,拂過觀星平台,帶著秋夜的清冽和宇宙的靜謐。銀河無聲流淌,月光溫柔籠罩。李念墨悄悄按下了手機的停止錄製鍵,將弟弟那句輕語和父親凝望星空的側影,連同這片深邃的夜空,一起珍藏。她看向父親那仿佛與宇宙融為一體的背影,心中也泛起層層漣漪。前方,似乎有更廣闊、更神秘的領域,在向這個家,向所有仰望星空的人,發出無聲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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