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緊緊包裹著城市。隻有零星幾扇窗戶還亮著燈,像倔強不肯睡去的眼睛。在遠離城市喧囂的一處高牆深院內,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築,卻徹夜燈火通明。這裡是“長庚計劃”引進的張博士團隊攻堅光刻機核心子係統的主戰場。厚重的防塵門緊閉,將內部與外界隔絕成兩個世界。
實驗室:指尖下的黎明
實驗室內,空氣被恒溫恒濕係統精確地控製著,帶著一絲冰冷的金屬氣息。巨大的無塵操作台占據中心,上麵布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精密儀器:高功率激光源閃爍著幽藍的光芒,複雜的鏡組在伺服電機的驅動下進行著微米級的精密調整,真空腔體發出低沉的、持續不斷的嗡鳴。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冷卻液混合的獨特氣味。
張博士站在操作台前,身上穿著臃腫的防塵服,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的眼睛。他已經連續工作了超過三十個小時,精神高度緊繃,仿佛一根拉到極限的弓弦。他緊盯著麵前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麵瀑布般流淌著海量的數據流和複雜的波形圖。幾個同樣包裹嚴實的關鍵助手,如同雕塑般守在自己的監測儀器前,大氣不敢出。
“第九百七十三次循環測試…啟動!”張博士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帶著沙啞的疲憊,卻異常清晰。他的手指懸停在控製麵板上方,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用力按下啟動鍵。
嗡——!
儀器內部傳來一陣更加低沉、更加穩定的運轉聲。激光束在複雜的路徑中精準穿行,經過層層鏡片的反射、聚焦、調製,最終投射到真空腔體內那個極其精密的靶材上。屏幕上,代表能量穩定性的曲線開始跳動,代表定位精度的數值在瘋狂閃爍後,逐漸趨向一個預設的、苛刻到近乎不可能的理想區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汗水浸濕了張博士內層的衣服,黏膩地貼在背上。他死死盯著那條代表係統穩定性的綠色指標線。過去的九百七十二次,它總是在某個臨界點劇烈抖動,然後崩潰,宣告失敗。這一次…
綠色的線條,在屏幕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平滑姿態延伸著。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那條線,依舊穩穩地停留在綠色的安全區域!紋絲不動!
“報告!能量波動率0.003,低於閾值0.005!”
“報告!定位精度誤差0.7納米,達到理論值極限!”
“報告!係統溫度穩定,所有冗餘模塊無異常!”
助手們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壓抑到極致的狂喜。
張博士沒有動,他依舊死死盯著屏幕。直到那條綠色的線,穩穩地走完了預設的、代表長時間穩定運行的完整測試周期——整整三十分鐘!
時間到。
屏幕右下角,一個巨大的綠色“pass”標誌,無聲地跳了出來,取代了之前無數次刺眼的紅色“fai”。
成功了!
不是短暫的曇花一現,是真正的、長時間的穩定運行!原理樣機,成了!
實驗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沒有歡呼,沒有雀躍。隻有儀器依舊低沉的嗡鳴,以及每個人胸腔裡那顆幾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臟狂跳聲。巨大的喜悅如同海嘯般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卻被一種更深沉的、近乎悲壯的克製死死壓住。他們怕,怕一絲多餘的震動,一絲過高的音量,就會驚擾了這來之不易的、脆弱的“穩定”。
張博士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防塵麵罩下,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他抬起手,那隻因為長時間高度緊張而僵硬、微微痙攣的手,伸向操作台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加密通訊器。指尖觸碰冰冷的按鍵,用了三次力,才終於按亮屏幕。
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信息,發送給那個在芯片設計領域同樣在披荊斬棘的年輕天才——李念墨:
“破曉”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燈亮起。張博士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靠在了冰冷的操作台邊緣。他緩緩摘下護目鏡,布滿血絲的眼中,再也抑製不住地湧出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砸在防塵服的前襟上。那淚水裡,是無數個不眠之夜的煎熬,是無數次失敗的絕望,是終於撕開濃重黑暗、窺見一線黎明的狂喜與酸楚。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臉,指尖因為用力摳在掌心而泛白。
設計室:黎明前的迷霧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國家某關鍵芯片設計公司——“麒麟”團隊的辦公區。大部分區域已陷入黑暗,隻有角落一個工位還亮著慘白的台燈燈光。
年輕的設計團隊負責人小林,像一頭被困的幼獸,煩躁地抓著自己本就淩亂的頭發。他麵前的寬大屏幕上,複雜的電路圖如同糾纏的藤蔓,密密麻麻的仿真數據如同傾瀉而下的瀑布。旁邊堆積如山的打印報告,像一座座小山,幾乎將他淹沒。地上散落著幾個空了的速溶咖啡杯,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因過量的焦躁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