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空氣,乾燥得仿佛能吸走肺裡最後一絲水分。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鳴沙山上,將連綿的沙丘烤得金黃發亮,蒸騰起肉眼可見的熱浪。莫高窟,這座鑲嵌在崖壁上的千年佛國,在熾熱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肅穆而靜謐。第79窟內,卻彌漫著一種與外界燥熱截然不同的、帶著曆史塵埃的陰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李長庚半倚在一張特製的、鋪著厚厚軟墊的藤椅上,身上蓋著薄毯。他的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需要依靠鼻飼管和旁邊的便攜式製氧機。曾經矍鑠的精神被病魔折磨得隻剩下一絲微光,但這微光,此刻卻異常執著地聚焦在他膝上攤開的一卷古舊絹本上。
這是一幅珍貴的敦煌遺書襯絹,質地輕薄脆弱,承載著千年的時光。李玄策和方清墨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護在父親身邊,目光既充滿憂慮,又帶著深深的敬畏。李天樞安靜地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少年清亮的眼眸注視著祖父枯瘦的手指,仿佛在閱讀他生命最後時刻流淌的密碼。
“玄策…清墨…”李長庚的聲音極其微弱,像風中殘燭,“扶我…坐直些…”
李玄策連忙上前,動作輕柔卻有力地將父親的身體扶正,讓他能更好地俯視膝上的絹本。方清墨則細心地調整著製氧機的流量,確保氣流平穩。
李長庚顫抖著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從旁邊一個古樸的紫檀木小盒裡,拈起一小撮鮮豔如血的朱砂粉末。他的手指關節因為病痛和曾經的勞損,顯得異常粗大變形。他將朱砂粉末輕輕倒入一個巴掌大的白玉小碟中,又拿起一個微型滴管,裡麵裝著一種淡金色的、略顯粘稠的液體——那是他每日服用的抗癌藥物殘留液,被他特意保留了下來。幾滴金色的藥液滴入朱砂,李長庚用一支極細的、特製的紫毫小筆,緩緩攪動。朱砂與藥液融合,在白玉碟中暈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仿佛蘊含著生命力的暗金色澤。
“河圖洛書…天地之數…”李長庚喃喃自語,渾濁的眼眸深處,卻閃爍著智慧的火花。他屏住呼吸,凝聚起全身殘存的氣力,執起紫毫筆,飽蘸那暗金色的混合顏料,開始在那片承載了千年曆史的絹本上,緩緩勾勒。
他的手腕顫抖得厲害,每一筆落下都極其緩慢而沉重。筆尖在絹絲上遊走,留下的並非文字,而是古老而神秘的洛書九宮圖。乾、坤、震、巽、坎、離、艮、兌、中宮,九個方位在他筆下逐漸成形。線條雖然因顫抖而略顯波動,卻自有一股蒼勁古樸、貫通天地的氣韻在其中。
李玄策和方清墨屏息凝神,看著那暗金色的線條在古老的絹絲上蔓延。李天樞的瞳孔微微收縮,他仿佛看到那些線條在祖父筆下,不僅僅是墨跡,更像是一種能量的流淌,與這千年佛窟的磁場,與父親殘存的生命力,產生著微妙的共鳴。
當李長庚的筆尖艱難地移向代表“離宮”南方,火位)的那個節點時,異變陡生!
“咳咳…咳…呃!”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毫無征兆地襲來!李長庚的身體猛地向前佝偂,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握筆的手劇烈顫抖,筆尖失控地在絹本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痕跡。
“爸!”李玄策和方清墨同時驚呼,立刻上前攙扶。
就在這瞬間,一口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鮮血,猛地從李長庚口中噴濺而出!殷紅的血點,如同淒豔的梅花,正正濺落在剛剛繪製的“離宮”位點上,也濺染了那暗金色的朱砂線條!
“噗——”鮮血落在輕薄古老的絹本上,瞬間洇開,染紅了一片。
然而,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滾燙的血珠,接觸到絹絲和暗金色朱砂的刹那,並沒有像尋常液體那樣滲透擴散,反而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迅速地凝聚、收縮!血珠在絹絲表麵滾動、融合,竟在瞬息之間凝結、固化,變成了一片片比指甲蓋還小的、暗紅色半透明的、類似微晶片的結構!這些微小的晶片,如同有生命般,嵌入了絹本的經緯之間,覆蓋在“離宮”的位置上,閃爍著妖異的光澤。
窟內一片死寂,隻有李長庚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和製氧機規律的送氣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那片被血晶覆蓋的“離宮”區域,突然開始散發出微弱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藍光!緊接著,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辨的樂音,毫無征兆地在小小的洞窟內響起——那樂聲蒼涼、悲愴,帶著穿越千年的孤寂,正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樂聲仿佛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那些暗紅色的微晶片內部發出,又像是通過絹本的絲線在共振傳播!在這古樂的背景音中,血晶片上的藍光開始明滅閃爍,構成了一組極其複雜、不斷變化跳動的光點序列——這分明是李長庚當年在斯坦福實驗室主持的、一個高度機密項目的核心密鑰!一個他本以為會帶入墳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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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策和方清墨震驚地看著眼前這超越常理的一幕,心臟狂跳。李天樞則死死盯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序列,仿佛在瞬間將其烙印進腦海。
“鑰…匙…”李長庚虛弱的聲音幾乎被《胡笳十八拍》的悲音淹沒,他艱難地抬起手指,指向那些閃爍的血晶片,眼中是解脫,也是最後的警示,“交給…該交給的人…小心…海燕…”
話音未落,他似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頭一歪,昏厥過去。
“爸!”
“爸!”
李玄策和方清墨的心瞬間揪緊,立刻進行緊急救護。李天樞也迅速上前,小手搭上祖父的脈搏,一股溫潤平和的能量緩緩渡入。
千裡之外的京城,李家的老宅祠堂裡,氣氛同樣緊繃而詭異。
李月竹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裝,眼神閃爍著怨毒和貪婪。她趁著方清墨陪同李長庚遠赴敦煌、家中隻有保姆的間隙,借口探望父親遺留物品,溜進了父親生前的臥室。她的目標很明確——藥櫃。
她動作麻利地拉開藥櫃的抽屜,目光在琳琅滿目的藥瓶間逡巡,最終鎖定在一瓶標注著“降壓靈”的藥瓶上。她的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意。就在她伸手去拿那瓶藥時,領口一枚不起眼的銀色彆針,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微弱的金屬光澤。那彆針的造型,是一隻展翅的海燕,下方鐫刻著一行細小的俄文字母——正是“海燕計劃”的徽章。她渾然不知,藥櫃深處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攝像頭,正將這一切,包括她衣領上的徽章,清晰地記錄下來。
李月竹迅速擰開降壓藥的瓶蓋,倒出幾粒白色的藥片,然後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幾粒顏色、大小都極其相似的藥片替換進去。她的動作熟練而冷靜,眼中沒有絲毫猶豫,隻有一種扭曲的快意。做完這一切,她將藥瓶放回原處,仔細抹去指紋,像幽靈一樣溜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