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燭當然沒有在禦街上脫褲子。
但是傳言就是這樣,越傳越荒唐。
現在京都的人說,傅明燭被抬到禦街上時,身上已經沒有一件衣服了。說他用車板擋著私密之處,還不如戶部侍郎那個傻兒子呢。
人家起碼穿著開襠褲。
“還有那個秦落暉,”皇帝道,“他怎麼那麼倒黴呢?”
“也不算倒黴,”高福恰到好處地堆著笑,“陛下寬宥,讓他和宰相結親,也算是個好結果。”
皇帝頷首,又麵露不悅。
“這媒可不是我做的,孩子們不懂事,朕隻是從中說和。”
反正隻是犧牲國公府而已,宰相是他的左膀右臂,還是哄著點吧。
高福笑著點頭,皇帝又想起什麼,問道“是誰三箭逼出秦家姑娘,還沒查出來嗎?”
“沒有。”高福道,“十六衛都在查,隻是那箭頭像是自製的,怎麼都查不到。”
皇帝頓覺有些掃興。
住在宮裡,日子千篇一律,偶爾有點浪花,他忍不住說了又說。
“查出來,射箭的和雇人抬車的,肯定是一個人。朕覺得很有趣。”
高福連連點頭。
日光之下,龍首原之上,長安大明宮。
在禦街上遠遠望見東西二十丈寬的丹鳳門,便會被大唐氣勢恢宏的宮城正門震撼。
待進入皇宮,見殿宇巍峨、簷獸莊嚴,那些番邦前來覲見的使臣,大多都瞪大眼睛,以為墜入夢境。
若有幸進入後苑,又能見綠茵漫漫、廣場星羅、繁花錦秀、曲徑通幽。
然而這樣的巍峨錦繡,卻跟李策的關係不大。
在一處最僻靜的後宮殿宇含棠殿,九皇子李策正在伺候順嬪用膳。
“母妃,”他的聲音低沉柔和,“昨日我來看過您,送的禮物,您可還喜歡嗎?那個枕頭是兒子采來蒲公英,晾曬做成的。采了一年才湊夠,太醫說您體內火氣過盛,說不定這個有用。”
“兒子今日就要回皇陵去了,再見您,隻能等到中秋。”
“母妃,”他又道,“兒子見到一位極有趣的姑娘。她蹦得很高,跑得很快,像一團沒有規矩的火,暖得很。”
李策停了停,似乎在回憶著今日短暫的見麵,忍不住笑了。
“她還送這個給兒子吃。”李策從衣袖中拿出一顆桃核,桃核縫隙裡的桃肉已經剔除乾淨。
李策像拿著一件極好玩的東西,拋向天空,又穩穩接住,眼中星光閃爍。
自始至終,順嬪都沒有說話。
她乖巧地張口吃飯,吃到硬物便吐出來,吐得前襟臟兮兮的。李策認真地給她擦拭乾淨,似乎早就司空見慣。
李策的母親順嬪,已經瘋傻七年了。
皇帝憐憫,給她找了一處安靜的院落養病。
李策走到屏風後,等母親換好衣服,再走回來。
宮婢一麵為順嬪打扇,一麵道“每次九皇子回來,娘娘總能多吃點。”
李策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還是點頭表達謝意。
臨走前,李策把隨身帶來的包袱放在桌案上。
“這些銀兩和金葉子你們收著,好好伺候著母妃,若有什麼尚藥局不容易買到的藥,就托人給我捎信兒。”
又囑咐了幾句,李策便起身離去。
宦官早等在含棠殿外,引著李策,緩步離開大明宮。
一路上宦官緘默不語,李策也沒有說話。
他能聽到自己的腳踩在大明宮光潔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每一聲,都有些舍不得離去。
以前也不想走,但從來不像今日一般。
一定不是因為什麼葉嬌,是因為京都有些事還沒有處理妥當,讓他放心不下。
走到宮門口時,李策遇到五皇子李璟。
璟,玉之光彩,帝王珍視之物。
李策避讓到一邊,對李璟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以前李策都是鄭重施禮,今日他沒有那麼做。
李璟是皇後嫡子,相貌英俊、性格開朗,就是對李策很是嫌棄,說話也難聽。
偶爾參加宮宴時,李策坐在哪邊,李璟就要把位置換到另一邊,並且在桌案上放一塊泰山石。
說是鎮邪。
今日見到李策,李璟也有些沒好氣。見李策沒有行大禮,更是忍不住氣憤。
“喲!”李璟歪頭道,“還活著呢?又去看你那個瘋娘了?”
其實像這樣侮辱奚落的話,李璟以前也說過。
但今日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李策看一眼宮門外等著接他回皇陵的馬車,再看看李璟趾高氣揚的樣子,上前一步。
“你想乾什麼?”李璟挺胸道,“打架嗎?”
李策一拳頭砸在他胸口,沉聲道“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