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賢不避親,”傅謙笑道,“再由你劃下去,這張紙就空了。”
“義琰兄,”魯逸擺手道,“這樣不妥啊。”
義琰是傅謙的字,魯逸同傅謙私交甚篤,故而喜歡這麼稱呼。
傅謙不允,其他朝臣也跟著勸,魯逸隻得作罷。
“晉州出了軍械的事,”魯逸說出他的擔憂,“鄭奉安身為河東道節度使,責無旁貸。這種時候,不可調離。”
名冊送到皇帝麵前時,已經沒有魯氏武官。而同魯氏有關係的鄭奉安,名字旁也特地用小字批注了晉州軍械的事。
“是魯祭酒批注的,”李璋留意皇帝的神情,稟告道,“他還劃去了幾位被推舉的魯氏將軍。”
皇帝放下奏疏,清亮有神的眼睛注視李璋,緩緩道“朝堂上的事,朕聽說了。魯逸劃掉那些名字,是不想讓魯氏,站在風口浪尖。”
真是老狐狸。
以往搶著提拔自己的族人,現在知道韜光養晦了。
李璋繼續回稟朝事“兒臣已宣讀聖旨,自即日起,拔擢白泛兮為輔國大將軍,加禁軍統領,兼太子少傅。白將軍候在門外,父皇要見嗎?”
“讓他先去完成交接吧,”皇帝闔目道,“嚴從錚應該也在等著。”
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李璋的心已經提了起來。
皇帝從未像今日這般,賜高官給對方,卻連見都不見。
他已經不信任白泛兮了嗎?
不會。
禁軍統領駐守皇城,隻有皇帝最信任、肯交托性命的人,才能榮任。
李璋心中打鼓,麵上卻不動聲色。
目送白泛兮離開,他步行走回政事堂。
不知為何,這兩日他在政事堂待得有些久。像是那裡有一根線,牽著他,時不時輕輕拽動,扯著他回去。
偏殿的門敞開,兵部庫部司的幾位主事進進出出,忙而有序。
李璋停下腳步,見葉嬌正抬步走出來,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高大俊朗,身穿禁軍製服,神情肅然,周身卻籠罩著散不去的書卷氣。這兩種氣質重疊在他身上,像是火爐烘烤琉璃盞裡的堅冰,有一些引人心疼的易碎感。
這人正是禁軍副統領,嚴從錚。
趁著新上司求見皇帝,嚴從錚來給葉嬌送腰牌。
“聽說你有時做事太晚,不方便出宮。”
嚴從錚總能把對彆人來說很重要的事,輕描淡寫說出來,以減輕她的心理負擔。
明明不是不方便,而是若誤了時辰,就根本出不了宮。
“這塊腰牌你拿著,”他似乎唯恐被拒絕,語速比平時快,“把這個交給禁軍,他們就會帶你出去。”
葉嬌沒有拒絕。
“多謝啦!”她眯著眼笑,桃花眼中盛滿對友人的感激。
嚴從錚離開時,太子李璋故意走回政事堂,沒有打招呼。
不必要的事,他不屑於做。
奏折全部批閱過,桌案上的文書也碼放整齊,帶來的書看完一整遍,李璋站起身,準備離開。
目光掠過偏殿,見葉嬌的上司,兵部尚書宋守節到了。
宋尚書在那裡大發雷霆,似乎是責罵葉嬌。
李璋饒有興致地露出笑容,走出門。
彆人吃癟他不感興趣,但是葉嬌挨罵,有必要去聽聽。
宋守節的罵聲很悅耳。
“葉郎中你這麼固執,是恃寵而驕,不懂兵部的規矩!”
恃寵而驕,這個詞語倒是很適合她。
李璋看向窗內,見葉嬌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回嘴道“大人您如果那麼做,就是公私混淆,不懂大唐的王法。”
宋守節倒吸一口氣,險些昏過去。
他氣得大喊道“葉羲是你的父親,本官不過是叫你去求他一件事,怎麼就假公濟私了?葉郎中,你這種態度,言官可參你不孝!”
宋守節負氣而去,邁過門欄時,險些摔倒。
雖然李璋就站在門外,卻沒有伸手扶。
宋守節看到李璋,表情不自在地簡單一禮,便快步而去。
偏殿早已沒有旁人,隻有葉嬌站在原地。
春日午後的光芒晃入她眼中,那裡似乎有一潭漸漸聚集的淺水。
李璋的手指慢慢握緊。
她……哭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