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朕口諭,彆讓他們來了。”他忍下焦急,道,“進宮,還得回去沐浴更衣,按品梳妝,從宮門口走過來,又要許久。這麼折騰不斷,平添旅途疲累。讓他們早點回去歇著,準備婚禮吧。左右明日小九還要祭祖,並且進宮覲見過,才能去安國公府迎娶新婦。”
高福大為意外,又感動於皇帝的慈愛。
“聖上對楚王的愛護,真是亙古少有啊。把宮中珍藏的龍鳳花燭送出,更命太子親任典儀官,甚至連巡牧後不見外人、回宮稟告的規矩,都改了。”
龍鳳花燭原本隻為楚王準備了一對,皇帝擔心正式婚禮的夜晚沒有,把他和皇後大婚時備用的取了出來。
皇帝已經走到殿門口,看著外麵巍峨連綿的宮殿,笑了笑。
“朕讓太子去做典儀官,還因為有幾個魯氏餘孽沒有掃清,擔心明日有人搗亂。”
“掃清了,”高福連忙道,“一個時辰前,劉府尹上折子,說宰相之子傅明燭捉住了幾個妄圖劫獄的魯氏族人,送交京兆府。”
那本奏折就在皇帝案頭,還沒有翻到。
“嗬!”皇帝冷笑一聲,“傅明燭?他湊什麼熱鬨?”
高福垂下頭,含著笑沒有說話。京都的男兒郎都是要掙功名的,就算不能科舉入仕,傅明燭也總想做點什麼吧。
“不過也幸好宰相這兒子眼瞎,讓朕得了個好媳婦。”
皇帝開心起來,過一會兒,又蹙眉道“聽說葉長庚傷重不起,明日誰背葉嬌上花轎?”
按照婚俗,出嫁的女子需要由族中兄長背上婚車,腳不沾地。
“回稟聖上,”高福道,“安國公府從遠親中找了一個族兄。”
“什麼族兄也配背朕的兒媳?”皇帝有些不悅,“讓老五去吧,老五雖然憨傻,但力氣挺大。”
“這……”高福故意失禮,“嘖嘖”幾聲點頭,“這安國公府,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皇帝哈哈大笑。
“這是她應得的,”他道,“她沒有辜負朕賞賜金牌的期望,葉長庚又為了朝事儘心竭力。他們爭氣,朕才給他們福氣。”
在某些人心中,這一晚很快。可在等待婚期到來的人心中,卻太過漫長。
長得像孤單長大的歲月,像從皇陵走到京城的路。像從認識葉嬌後,每一個期待見麵的分彆。
星辰遲遲不落,不管推窗看多少次,天空都是幽深的藍。
終於,終於,似乎從這深藍中看到一線光亮,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紅日初升,絢爛的光芒頃刻間席卷大地。
長安城響徹雄渾的鐘聲。
那聲音穿過街巷直達宮廷,也回蕩在修繕一新的楚王府中。
“請楚王殿下沐浴更衣。”
“請楚王殿下啟程祭祖。”
“請楚王殿下覲見聖上。”
“請楚王殿下上馬,禮樂起——”
李策知道,這一刻終於到來,他終於走在迎娶葉嬌的路上。典禮隆重,長安城大街小巷到處是花、到處是人,到處是真心的恭賀和豔羨的目光。
那一條他走過無數次的路,第一次,將不是獨自返回。
“這對木梳,是娘的嫁妝,今日給嬌嬌添福。”
安國公府已熱鬨了兩日,可在最後時刻,卻莫名泛起依依惜彆的不舍和難過。葉夫人跪坐蒲團,接過葉嬌敬上的茶盞,輕抿一口,拿出禮物。
葉嬌雙手接過。
她覺得今日的喜服很重,鳳冠也重,隻有心是輕的,輕得似乎在飄,總也落不到身體裡。
葉柔此時進門,輕輕拭淚,笑著道“吉時到了,王爺的‘催妝詩’都送進來三首,再不走,可能就詞窮了。”
眾人淺笑起來,宮中派來的禮官也稱時辰已到,請尊長賜帕。
葉夫人最後按照禮儀,囑咐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葉嬌叩拜母親,一雙桃花眼看了看四周,沒見到父親。
父親他,果然沒有來。
父親沒有來,兄長還躺在床上養傷,一會兒誰背她出門呢?
喜帕落在頭上,她的視線頓時隻能看到一小塊的空間。媒婆引著她走到門口,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在她前麵蹲下來,她伏在那人背上。
那人把她背起來,走過院落、甬道、連廊,過了垂花門。
不管鑼鼓聲有多響,多少人迎上來取鬨,地麵有多不平,那人都把她背得穩穩當當,喜帕甚至都沒有怎麼晃蕩。
快到門口時,葉嬌在他背上輕聲問了一句。
“五哥,是你嗎?”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
注李璨說傅明燭帶著腦袋出門了,是因為古代雖然認為“心”是意識器官,但也不否認頭的思考作用。戰國時成書的《素問》曰“頭者,精明之府。頭傾,視深,精神將奪矣。”由此可知從那時起,中國人就知道大腦(頭)和精神是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