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拿起燈籠,轉身向外走去,並且示意葉嬌跟隨。
自始至終,沒有像以前那般故意親近、想要冒犯,也沒有因為葉嬌偷進衙署,指責懲治。
“不用偷偷摸摸,”李璋坦誠道,“這裡你隨便來,隨便看。這大唐是我的,我總不會愚蠢到借機生事,讓突厥人搶了去吧?”
葉嬌沉默地向前走去。
話雖如此,但她不打算相信李璋。
這個人陰晴不定、變幻莫測。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指不定藏著什麼陰謀詭計。
外麵的禁軍向後退開,接著列為兩隊,護送李璋回去。
看到葉嬌出現,他們很意外,卻沒人敢質疑半句。
“你們護送王妃,”李璋沉聲道,“宮殿太大,莫讓王妃再迷路了。”
禁軍垂頭應聲是。
沒有人相信葉嬌會迷路迷到開門進了中書省,但太子說她迷路了,那便是迷路了。
不追究,也不宣揚,以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明宮燈火輝煌,鬥拱挑簷氣勢磅礴,葉嬌從未怕過這些森嚴的殿宇、盤踞的瑞獸。
可今日,這裡的每座宮殿都似乎長著眼睛,和李璋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些眼睛盯著她,無論她走到哪裡,都無所遁形。
葉嬌抬腳踢開空中盤旋的迷霧,無視那些陰森的目光,在心中一遍遍回憶不久前看到的調令。
河北道五萬,平州、幽州、恒州、相州、冀州各一萬,接令啟程、支援雲州。
河南道四萬,從洛州抽調,支援朔州。
加上河東道守軍,共十六萬大軍,若安排妥當,對抗突厥或有勝算。
隻是,調令足夠快嗎?
那些將軍足夠配合嗎?
在此之前,哥哥能不能撐住?
葉嬌在心中細細盤算,神情緊繃,心中想著對策。
“撐到明日天亮。”
殘陽如血,但卻不是真的血。
真的血在身上,在手上,在城牆的每一塊石磚上。
葉長庚扶正戰旗,看向遠方。
攻城車自遠處緩緩靠近,軍容肅整的突厥軍步步逼來。看來他們要用車輪戰,要熬到城內守軍疲憊鬆懈。
“將軍——”
朱彥從城牆下跑來,絆到一個士兵,爬起來想罵,卻看到那士兵穿著大唐的軍服,坐在牆邊,已經死了。
至死還握著刀。
朱彥的表情頓時嚴肅,伸手把屍體搬到旁邊,放平身子,喊人抬走,才繼續稟報。
“有人來見。”他氣喘籲籲,像是急不可耐想說後麵的話。沒有等葉長庚詢問,朱彥便繼續道“是楚王的隨從,燕雲。”
“果真?”葉長庚大步向城牆下走去。
“卑職問過了,”朱彥連忙跟上,“楚王好好著呢,他派燕雲來,是要借兵。”
“借兵做什麼?”城牆下,葉長庚神色疑惑,“他那個身體,難道要去打仗嗎?”
“不借多,”燕雲道,“隻要一千,輕騎,都要是騎馬的好手。”
沒有說原因,隻說要求,這是李策一貫的作風。
似乎已思慮周全,執行便好。
葉長庚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下來。
“還有一事,”燕雲道,“殿下讓我告訴您,若突厥攻城不利,便會放棄朔州,走老路突襲雲州。現在留在這裡的,是為了纏住將軍。”
“什麼?”葉長庚神色大變。
燕雲點頭道“還請將軍認真考慮。”
葉長庚把調兵令符交給朱彥,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沒有李策那樣的頭腦,雖然也粗粗學過兵法,但卻遠不及那些謀士軍師。
“殿下還讓我送一句話給將軍,”燕雲揉著腦袋,似乎那句話非常難記,半晌才道,“殿下說,兵法裡那些詐謀權術,將軍可全部拋諸腦後,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便無需權術。若隻能硬碰硬,靈活機變,比什麼都重要。”
燕雲隻說了這些,他也隻能記住這些。
他有些擔心地觀察著葉長庚的神色。
千萬不要戰死在北地。
燕雲在心中暗暗道,你不要,殿下也不要。
可是殿下要做的事,實在是死路一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