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哀求像一把刀子,刺在每個人心上。
“彆瞎想!你就是傷口感染發燒了!”
老孫粗聲粗氣地說,但聲音裡的底氣不足誰都聽得出來。
他挪了挪身體,下意識地離小李稍遠了一點。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陳默和小李的眼睛。
小李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絕望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灰暗。
陳默感到一陣無力。
他們沒有任何藥品,沒有任何醫療手段。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等待命運的審判。希望與絕望,在此刻以一種最殘酷的方式交織在一起——他們有了一個可能逃出生天的目標,但團隊內部卻已經開始從核心腐爛。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再次研究起手機裡那條短信。西區體育場……地圖在他腦中展開。要穿過商業區、住宅區……路途遙遠且必然危機四伏。他們需要計劃,需要武器,需要……拋棄累贅嗎?
這個冰冷的念頭一閃而過,立刻被他強行壓下,卻像一顆邪惡的種子,落在了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外麵的風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濃。機房裡,隻有小李粗重痛苦的呼吸聲和應急燈電流微弱的滋滋聲。
沒有人再說話,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思緒裡沉浮,被希望和恐懼反複煎熬。
那短暫的、虛假的寧靜,早已被內部悄然滋生的腐朽和外部永恒存在的威脅撕得粉碎。
它從未真正存在過,隻是一種極度緊張後的精神麻痹。
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聲、窗外永無止境的風雨嗚咽、以及樓下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撞擊和嘶吼——這聲音仿佛永遠不會停歇,提醒著他們仍身處絕境。
小李的狀況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也是恐懼的源泉。
他蜷縮在離燈光最遠的角落,頭埋在膝蓋裡,身體不再劇烈顫抖,但偶爾會發出一兩聲壓抑的、痛苦的呻吟。
包紮手臂的紗布上,那圈淡黃色滲出的汙跡似乎擴大了一些,在昏黃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的呼吸聲依舊沉重,帶著明顯的雜音。
“必須有人守夜。”
陳默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嘶啞而乾澀,“其他人抓緊時間休息,恢複體力。我們輪流來。”
沒有人有異議。在這種環境下,睡眠是一種奢侈,更是一種危險。誰也不知道那扇脆弱的門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身邊的同伴會不會在下一秒突然變成嗜血的怪物。
陳默主動承擔了第一班守夜。
他將自己安置在正對機房門口的位置,背靠著一個冰冷的鐵櫃,手裡緊緊握著那根鏽跡斑斑的鐵管。
老孫那位同事一直衝在前麵,需要休息。
趙姐和王磊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更需要時間平複。
燈光愈發昏暗。陳默努力睜大眼睛,耳朵捕捉著門外的一切動靜——風雨聲、喪屍的嘶吼、還有……那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樓梯間的異常沉重的腳步聲?也許是錯覺,也許是過度緊張產生的幻聽。
他不敢確定。
時間緩慢地流逝。每一分鐘都像是在煎熬。
趙姐和王磊依偎在一起,似乎陷入了某種半睡半醒的驚悸狀態,身體偶爾會猛地抽搐一下。
老孫靠在牆上,閉著眼,但眉頭緊鎖,呼吸並不平穩,顯然傷處的疼痛讓他無法安眠。
而小李……
在小李的方向,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陳默立刻警覺起來,握緊了鐵管,目光銳利地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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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小李不知何時抬起了頭。
他沒有看任何人,而是怔怔地盯著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臂,被紗布包裹的地方。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帶著一種近乎好奇的神情。
他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正用指尖極其輕微地、無意識地摳撓著紗布的邊緣,動作緩慢而執拗,仿佛那下麵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
“小李?”陳默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小李的動作猛地一停。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陳默。
他的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灰敗,眼神裡的空洞迅速被一種熟悉的恐懼所取代。
“陳哥……我……我好癢……”
他的聲音微弱,帶著哭腔和深深的困惑,“傷口裡麵……像有螞蟻在爬……好難受……”
癢?報告中沒提過這個症狀!陳默的心猛地一沉。
這絕不是好兆頭。
“彆撓!”
陳默的聲音嚴厲起來,“忍住!撓破了會更糟!”他不能讓恐慌蔓延,尤其不能刺激小李。
小李似乎被他的嚴厲嚇到,瑟縮了一下,乖乖放下了手,但身體卻因為強忍那種詭異的“癢”而微微扭動,看起來更加痛苦。
陳默感到一陣無力。他們沒有任何抗組胺藥,沒有任何能緩解這種症狀的東西。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隊友被未知的痛苦折磨,一步步滑向深淵。
後半夜,守夜換成了老孫。他雖然受傷,但意誌堅韌,強行要求替換陳默。
陳默確實累極了,身體和精神都達到了極限。
他靠在牆邊,閉上眼,卻根本無法入睡。
耳朵裡充斥著各種聲音:老孫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趙姐偶爾的夢囈啜泣、王磊牙齒打顫的聲音、窗外永恒的風雨、樓下喪屍的合唱……
以及,小李那邊持續不斷的、極其輕微的磨牙聲?那聲音很輕,但在寂靜中卻清晰可辨,像某種小動物在啃噬東西,聽得人頭皮發麻。
還有……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哼唱的聲音?不成調,斷斷續續,音調古怪而扭曲,同樣來自小李的方向。
那絕不是一個神誌清醒的人會發出的聲音。
陳默猛地睜開眼,看向老孫。
老孫也正死死盯著小李的方向,臉色無比凝重,握著消防斧的手青筋暴起。
兩人交換了一個驚駭的眼神。
病毒……正在侵蝕他的大腦?
就在這時,小李的哼唱聲突然停止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動作略顯僵硬。他轉過頭,看向守夜的老孫和陳默他以為陳默睡著了)。
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小李的臉上,慢慢地、慢慢地浮現出一個表情。
那不是一個痛苦的表情,也不是恐懼的表情。
那是一個微笑。
一個極其怪異、僵硬、完全不貼合臉部肌肉的微笑。嘴角被機械地向上拉扯,露出牙齒,但眼神卻依舊是空洞和迷茫的,甚至帶著一絲殘留的痛苦。
這個笑容裡沒有任何愉悅的情緒,隻有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詭異和非人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皮囊下,學習如何模仿人類的情緒,卻得到了一個無比驚悚的結果。
老孫倒吸一口涼氣,幾乎要舉起消防斧!
陳默的心臟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這個詭異的微笑隻持續了短短兩三秒,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了。
小李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痛苦和迷茫交織的神情,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仿佛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他疲憊地重新低下頭,縮回角落,恢複了之前的姿勢。
但那短暫出現的、非人的微笑,卻像一枚冰冷的釘子,狠狠鑿進了陳默和老孫的心裡。
團隊內部最後一絲僥幸心理被徹底粉碎。
變異,不僅僅發生在身體上,更發生在精神層麵。
他們中間,埋藏著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而他們,對此無能為力。
後半夜剩下的時間,在極度緊張和壓抑中度過。
每一次小李發出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會讓守夜的人和假裝睡覺的陳默心臟驟停。
終於,窗外天空的墨黑色褪去了一點點,透出一種令人壓抑的、病態的灰藍色。雨勢似乎小了一些,但風依舊嗚咽。
天快亮了。
然而,黎明帶來的並非希望,而是更深的焦慮。
天亮之後,他們該怎麼辦?繼續困守在這即將彈儘糧絕的孤島?還是冒險衝向下方的地獄?
而那部手機接收到的、關於體育場撤離點的信息,是唯一的、飄渺的指引。
它像黑暗中唯一的光點,卻可能是指引飛蛾撲火的燭火。
陳默坐起身,感到渾身冰冷僵硬。他看向其他人,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疲憊、恐懼和一種被漫長黑夜折磨後的麻木。
而就在這時——
“咚!”
一聲沉悶得完全不同於以往任何撞擊的巨響,猛地從他們來時的那扇、已經被堵住的天台鐵門方向傳來!
聲音如此巨大,如此暴力,甚至讓他們所在的機房牆壁都微微震動了一下!灰塵簌簌落下。
所有人,包括昏沉的小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撞擊驚得猛地一顫!
囈語停止了。呼吸停滯了。
那是什麼?
普通喪屍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
“咚!!!”
第二聲撞擊接踵而至!更加狂暴!更加凶猛!仿佛有一個巨人正揮舞著攻城錘,要將那扇象征暫時安全的鐵門連同後麵的障礙物一起砸成廢鐵!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再次淹沒了這小小的避難所。
剛剛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在這絕對力量的恐怖撞擊下,劇烈地搖曳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真正的恐怖,從未離開。
它隻是稍作歇息,然後,以更加強悍、更加不可阻擋的姿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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