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房間內卻無人安眠。
並非因為恐懼來襲,而是一種大戰前的壓抑和準備,混合著對未來的憂慮和對過往的牽絆,在沉悶的空氣中無聲地發酵。
小周借著燭光,在一張廢紙背麵重新列出了一份極其詳儘的清單,不僅包括之前提到的可變電容、高頻二極管等核心元件,還加上了他認為老鐘店可能找到的、能極大提升無線電性能的備用零件:更靈敏的檢波器、成品的短波磁棒天線、甚至奢望能找到一個完好的現代數字調諧器模塊。
清單旁邊,還粗略畫了幾種可能遇到的收音機或通訊設備內部結構圖,標注了需要拆卸的重點部位。
李銘和強哥則對著那張泛黃的舊地圖,頭幾乎要湊到一起,低聲激烈地討論著。
強哥的手指粗魯地在地圖上劃拉著:“這條近!穿過去就是後街!”
“近有屁用!”
李銘壓低聲音反駁,“你看這裡,老百貨大樓,以前就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現在肯定堵滿了那東西!繞遠點,走這條背街小巷,雖然多拐幾個彎,但更隱蔽。”
“小巷子?媽的鑽進去被堵了咋辦?跑都沒地方跑!”強哥瞪眼。
“那就再看看這條……”李銘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必須找一條既能相對快速通過,又能有多個撤退選擇,還能儘量避免開闊地帶的路線……”
他拿出從王爺爺家找到的一支快沒水的記號筆,在地圖上劃出又一條可能的路徑,但隨即又因為某個無法規避的風險點而搖頭否定。
強子在一旁默默打磨著那根沉重的鋼管,將其一頭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尖銳的斜麵。
呲啦呲啦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小刀則在幫忙整理著那些床單窗簾搓成的繩索,檢查每一個結是否牢固。
阿晴和老何仔細地分配著食物。
他們將一部分大米炒熟,磨成粉,和鹽混合,分成小包。
這是高能量的緊急口糧。
又將一些鹹菜和腐乳切成更小的塊,用油紙包好。
水是最大的問題,他們找遍了所有容器,甚至拆下了窗戶玻璃旁的鋁製雨水槽,準備萬一遇到雨水可以緊急接取。
每一份物資都被精心計算,既要保證出征隊伍的能量,又要確保據點留守人員能支撐到他們回來——或者,更久。
陳默沒有參與具體的討論和準備。
他坐在角落,麵前攤開著地圖,目光卻並沒有聚焦在那曲折蜿蜒的街道線條上。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上舊城區的位置反複摩挲,那裡已經被他指尖的溫度焐得微微發暗。
他的內心正在經曆一場無聲的戰爭。
理性的聲音冰冷而清晰:你是核心成員。
你的責任是帶領活著的人活下去。
舊城區是人口黑洞,是死亡陷阱。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將整個團隊帶入極度危險的境地,是最大的不負責任。
拿到無線電零件,確認撤離點信息,然後帶領大家以最快速度、最安全路線前往體育場中心,這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父母和朋友……如果他們還在,一定會理解並支持你這個決定。
如果他們不在了……你更不能讓活著的人為他們陪葬。
感性的聲音卻如同泣血的哀鳴:那是你的父母!生你養你的至親!那是你最好的兄弟!萬一呢?
萬一他們就在某個角落裡苦苦支撐,等待救援呢?
你就這樣從他們的世界邊緣路過,為了所謂的“大局”而永遠錯過?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哪怕隻是去看一眼,確認最壞的結果,也好過永遠活在猜測和愧疚之中!
你不是有地圖嗎?規劃得好,也許隻需要繞一點點路,多花一兩個小時……
兩種聲音在他腦中激烈交鋒,撕扯著他的神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痛。
“默哥。”
阿晴的聲音輕輕響起,打斷了他的內心掙紮。
她端著一小杯水和一小包炒米粉過來,“吃點東西吧。
你手腕還沒好利索,下次出去……一定要小心。”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不僅僅是對行動的擔憂,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平靜外表下的驚濤駭浪。
陳默接過東西,勉強笑了笑:“謝謝。我會的。”
他看著阿晴忙碌的背影,看著房間裡正在為生存而努力的每一個人,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向著理性那邊傾斜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