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消防斧。
這些畫麵碎片像最鋒利的玻璃,在他的意識裡瘋狂攪動,切割著他僅存的一切。
他們衝出了單元門。外麵的光線刺得陳默眼睛生疼。
“這邊!”李銘嘶吼著,架著陳默朝著來時的方向猛衝。
強哥斷後,手中的消防斧成了高效的清道工具,解決從樓道裡和旁邊陰影中撲出來的零散身影。
動作狠辣精準,每一次揮擊都旨在最快速度讓目標失去行動能力。
李銘的步槍偶爾才會發出短促的點射,“砰!”“砰!”,極其節省,隻在強哥同時麵對多個目標或者遠處有快速接近的威脅時才會開火。每一聲槍響都意味著又一顆寶貴子彈的消耗。
陳默的腿終於找回了一點力氣,但那不是求生的力氣,而是一種本能的、機械的奔跑。
他的靈魂好像還留在那間充滿血腥和餿飯氣味的203客廳,被那斧頭劈得粉碎。
他跑著,深一腳淺一腳,肺部火燒火燎地疼。
眼淚終於後知後覺地洶湧而出,不是啜泣,而是無聲的、崩潰的狂流,瞬間模糊了視線,和汗水、灰塵混在一起,滴落在肮臟的地麵上。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急促的、瀕死般的抽氣。
周圍的景象飛速倒退,那些來時的恐怖景象——懸掛的孩童屍體、壘放的頭顱、塞進垃圾桶的屍身——此刻似乎都失去了驚嚇他的力量。
因為最大的恐怖,已經在他的內心紮根,並將永遠吞噬他。
他甚至希望有喪屍撲上來,結束這一切。
但李銘和強哥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們像兩台精密而暴力的機器,一個在前開路,用所剩無幾的子彈和冷靜的判斷清除最難纏的障礙,一個在後掩護,用冰冷的鐵斧狂暴地撕碎靠近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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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配合並非出自親密無間,而是源於最赤裸的生存需求和對當前局勢的冷酷判斷。
保護陳默,就是保護這個臨時團隊目前至關重要的紐帶和協調者。
甚至是……領導者。
這種共識,讓他們暫時將所有的分歧和隔閡拋在腦後,動作間呈現出一種殘酷環境逼出的、高效的默契。
而陳默,就是他們中間那個已經破碎的、卻必須帶回去的核心。
他們衝過了那條噩夢般的“屠宰街”,甚至無暇再去留意那些恐怖的“裝飾”。
更多的嘶吼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拐!”強哥吼了一聲,率先衝進一條更窄的小巷。
李銘架著陳默緊隨而入。
陳默被拖著踉蹌拐彎,肩膀狠狠撞在牆壁上,但他感覺不到疼痛。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的嘶吼聲似乎被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們暫時躲進一個散發著黴味的、堆滿廢棄紙箱的狹小門洞裡。
李銘猛地將陳默塞到最裡麵,自己轉身,步槍指向外麵,胸口劇烈起伏,汗如雨下,快速檢查了一下彈匣,眉頭緊鎖。
強哥幾乎虛脫地靠在另一邊牆上,消防斧哐當一聲拄在地上支撐身體,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和濺上的汙血混在一起,順著下巴滴落。
他腿部的舊傷顯然因為劇烈的奔跑和搏殺而疼痛加劇,臉頰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搐,但他死死咬著牙,沒有哼一聲。
暫時的死寂。隻有三人粗重得可怕的喘息聲。
陳默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蜷縮起來。
他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像發了瘧疾。
牙齒咯咯作響。
那無聲的淚流變成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受傷野獸的哀嚎。
李銘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那裡麵有劫後餘生的疲憊,有對彈藥耗損的心疼,有對周圍環境的警惕,有對陳默狀態的深切擔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痛楚。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隻是伸出手,用力地、緊緊地捏了一下陳默顫抖的肩膀。
那力道很大,幾乎像是在按壓一個流血的傷口,帶著一種屬於軍人的、不善言辭卻沉重如山的安慰。
然後他迅速收回手,繼續警惕地盯著外麵。
強哥也喘勻了些氣,他看了一眼手中沾滿汙血的消防斧,又看向蜷縮著的陳默。
他的目光裡沒有責備,甚至沒有了他往常那標誌性的完全的冷酷。
那是一種罕見的、混雜著疲憊、無奈和一絲完成必要之惡後的麻木。
他沉默地從背包側袋摸索出一小瓶水——物資極其珍貴,尤其是乾淨的水——擰開蓋子,自己先極小地抿了一口濕潤乾裂的嘴唇,然後遞到了陳默的麵前。
“喂。”強哥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言簡意賅。
陳默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崩潰中,身體抖得厲害。
強哥舉著水瓶,僵了一下,眉頭皺起,似乎有些不耐,但最終還是粗魯地一把抓住陳默的後頸,幾乎是把瓶口懟到了他的嘴唇上。
“喝點!”他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但動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笨拙的、屬於他方式的務實關懷。
幾滴冰涼的水混著灰塵和眼淚流進陳默的嘴裡,他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也終於從那種完全的崩潰中拉回了一絲神智。
他抬起頭,臉上眼淚鼻涕和汙垢混成一團,眼神破碎而茫然地看著強哥,又看看擋在門口、背影緊繃的李銘。
李銘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果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也是對當前處境最冷靜的評估:“老鐘店去不了了。”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陳默狀態不行,動靜也鬨大了,路很可能被堵死。必須撤回據點。”
強哥看了一眼外麵巷口晃動的影子,陰沉著臉點頭:“媽的……這趟虧到姥姥家了。同意。再不撤,都得交代在這。”
他的同意乾脆利落,是基於生存概率的計算,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回去。
回據點。
這個決定如此正確,如此符合現實,如此……絕望。
他們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心理代價,闖入了地獄的核心,目睹了人間至慘,最後……
一無所獲,甚至可能引來了更多的危險,還要靠著最原始的冷兵器搏殺,狼狽地逃回那個暫時的避難所。
每一次希望,都伴隨著更沉重的代價。
而這一次的代價,幾乎全部壓在了陳默一個人的靈魂上。
陳默聽著他們的話,眼神裡的茫然逐漸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空洞取代。
他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因為他,這次任務徹底失敗了。
因為他,他們經曆了額外的危險。
因為他,強哥用斧頭……
他猛地低下頭,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指甲摳進頭皮,發出一種極其痛苦的、被壓抑到極致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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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銘和強哥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裡沒有多餘的交流,隻有對當前危機的共同認知和下一步行動的確認。
沒有時間讓陳默慢慢消化這巨大的創傷。
末世不允許。
“能走嗎?”
李銘轉過身,看著陳默,語氣儘量平靜,但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我們必須立刻移動。它們還在聚集。”
陳默沒有回答,但他鬆開了抓著頭發的雙手,顫抖著,試圖撐起身體。一次,兩次……他失敗了,手臂軟得像是煮爛的麵條。
強哥啐了一口,一把將他撈起來,用肩膀扛住了他一邊的胳膊,動作談不上溫柔,卻足夠有效。
李銘立刻架住了另一邊,並將步槍背到身後,抽出了腰間的軍刀,以應對近身威脅。
“走!”李銘低喝。
兩人架著幾乎虛脫崩潰的陳默,再次衝入了充滿死亡氣息的街道。
回去的路,同樣危機四伏。
血腥味和之前的動靜引來了更多的窺伺。
他們的移動變得異常艱難。
李銘和強哥沉默地配合著,用最節省體能和資源的方式前進。
斧頭揮砍,軍刀刺擊,偶爾一聲極其吝嗇的槍響解決遠處的精準威脅。
他們避開大股屍群,選擇更複雜難行但相對安全的小路。
陳默像個提線木偶,被兩人架著奔跑。
他的身體在移動,但他的靈魂仿佛遺落在了那個充滿血腥和餿飯氣味的家裡,遺落在了那令人窒息的劈砍聲中。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之後,已經徹底不同了。
曾經支撐著他的、關於尋找父母的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之火,徹底熄滅了,不僅熄滅,還將他拖入了永恒的、冰冷的黑暗深淵。
每一次腳步落地,都仿佛踩在破碎的記憶和冰冷的絕望上。
他們離平安裡小區越來越遠,但那幅地獄繪景,卻仿佛烙印一般,跟隨著陳默,永不磨滅。
而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之上,夕陽正緩緩沉入遠處扭曲的地平線,投下血一樣猩紅的光,將三個相互攙扶、踉蹌前行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如同三個在無間地獄裡掙紮的、疲憊不堪的靈魂。
據點,還在遠方。
暫時的安全,需要他們用儘最後的力氣,才能觸摸得到。
而未來的路,在陳默破碎的眼中,已經一片漆黑。
那消防斧反光的寒芒,和它落下時的風聲,將成為他新的、永恒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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